“你想送,我才會拿。”玖十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你是我拿它意義的所在。”
“沒要緊嗎?”覃響最後問了他一次,他說沒有,拿到手裡面。
此枚胸針沉甸甸的,有銀的重量,更有玖十的一點真心,一小點,百分之零點零零零零零一而已,不是說對覃響的感情隻有這些,是愛到連送他的東西都充滿了愛意。能少不能多,不是因為擔憂愛意分完,才不敢自由,隻是簡單的,沒有人、沒有愛,他想更愛人兒。
哪怕是眼前的人送别人的禮物,隻要經過覃響的手,總會留下愛意,甚至于他的朋友們也有一份。
他的朋友們都很好,就是生命力流逝得太快了,趕不及多吃幾頓飯,就離世了。
玖十想将經曆過的告訴覃響,提前預防,救下益洞與華鳴葉,甚至于是華家,盡管在益洞死後,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感情推動的節點,也不願看到悲劇地發生。
距離他們死亡的時間還早,不急在這一時,等童泰禾島的事情結束了,一五一十告訴他自己的秘密。
“謝謝。”覃響放到胸前口袋裡面胸針,抱緊了懷中的盒子說,“今天中午你想吃什麼,我下廚。”就當是還了胸針的禮物。他可以不需要,自己不能不做,這是說出來拉遠了關系的緣由,雙方心知肚明就好,無需多言語。
“什麼都好。”玖十對于食物的可接納程度較高,是随廚師的類型,已經有五年的時間沒有吃過旁人做的飯了,這算是第一次。旁人用得不大準确,不過也不偏離這個世界,玖十覺得無傷大雅就用了。
“好,那咱們現在往回走吧。”
兩個人聊得忘我,完全沒有感受到身旁視線的隻出不回,堵不如疏,完全沒有交彙的眼神戲,登台、亮相。
顧相以的眼睛裡面沒有覃響,确切地說,重新回到照相館的附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爸爸,和人聊得開心,不容打擾。而在他心目中能稱得上出現即為打擾的,隻有父親了,盯着從甜品店裡面走到門口的他,随時保持着警惕,是該行動了。
三個人同時的行動,遺忘了一個人。
吳晚期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頭,看到了給自己洗相片的人躲在相片店内,小聲地叫自己過去,不明所以地走進去,與華鳴葉擦肩。
華鳴葉去找的是站在甜品店門口的梅憐。
梅憐厭煩地轉過身,暗自說了一聲,“讨厭。”拉着一直同行的女生重新走進了甜品店内,到達前台對着服務員姐姐說:“姐姐,店裡面有後門嗎?有一個讨厭的人一直跟着我。”
一見到華鳴葉,心情就會被拉下來,梅憐歎氣過後,搖搖頭,“算啦,不值得為這種人垂頭喪氣的,安安姐,我們走吧。”
谷安子由着她挽住自己的胳膊,親昵道:“我與梅花一同長大,還沒有見過梅花露出為難的表情過,喜歡你的人,竟有如此大的魔力。”
梅憐從不背後說人,即便是當面,若非真的對華鳴葉的行為生厭了,也會給他留幾分面子,有些性格是不宜說破的,一旦說破了,那時的華鳴葉,會比現在得更難搞、和可怕。
梅憐想到那一幕,頭皮發麻。
華鳴葉那個人啊,活着就是個禍害。
華鳴葉這個人啊,橫豎是因為時間的原因,沒有跟上梅憐,沒有沮喪,梅憐不想看到自己再正常不過了,不是一天兩天,一次兩次了,勢必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華鳴葉轉身,平平展展、沒有一絲遮擋地看到了旁邊的顧相以,走過去,看他盯着顧絡尤離開的背影,喚回他這一次因為父親走得快,不需要面對父親就十分正常的眼睛。
“照片洗出來了,什麼時候給你?”
“你先保管着。”現在放在身上、房間,都不會穩妥,顧相以轉身,沒有看到覃響和玖十的身影。
爸爸那般性子的人,看到了自己……不止是自己,還有華鳴葉,就算是不跟自己打招呼,也會跟華鳴葉打招呼,這一次沒打招呼,想來是沒有看到他們,畢竟他是背身,背對着他們,又前往了不同的方向。
再往前方走,有一家超市。
看來,父親和爸爸也想到了,秦瓊斯想把童泰禾宮割裂出來。他是從姬缙見到父親的口中獲得了父親抛過硬币的消息,姬缙親眼看到了,還看到了他抛出的是花面,與自己一樣。
也從和姬缙一起走過的路程中看到了島上的居民在整理自己的家和部分他們所看到的民宿,整理的人多了,就有深究的必要,他們挨個問了問,得出了一個結論。
秦瓊斯想要遊客從童泰禾宮裡搬出去,騰開的童泰禾宮用途是什麼?不如問一問硬币,人為的默契、天定的緣分,他挑選出最默契的人為的是什麼?
顧相以、顧絡尤所抛硬币的結果,讓他們成為了“孤島”的一員,覃響和玖十,也會和他們一起登島。不同的是,一方是花面、一方是字面。
這個消息姬缙不得知,他在看到玖十的時候就快速地跑走了,還囑咐自己小心玖十,避免被發現,自己是放走姬缙的罪魁禍首,短暫的自由,是顧相以現階段能給他的所有。
手機鈴聲響起,顧相以面無表情地從口袋裡面拿出來,接通,放到耳邊,聽到是穗梨的聲音,叫人,應下之後等對方挂了電話後,把手機放好,轉身前往童泰禾宮,不忘跟華鳴葉說一聲,“秦绯說的二嬸叫我一起吃中午飯,你随意。”
“秦夫人知道你吃完飯會吐嗎?”顧相以不和他們吃飯,不就是怕他們知道他吃完飯會吐嗎,他既然不想說,華鳴葉自然不會強求一起吃飯、更不會透露出來,免得讓覃響憂慮、想辦法。
“隻要不在覃響的面前吃飯,在誰的面前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顧相以的心思和華鳴葉的一樣,都不想讓覃響為此耗費心神,華鳴葉點頭,給他忠告,“要藏就藏好了。”
避開人吃飯,隻要面對的不是華鳴葉,都沒有難度。
顧相以孤身一人前往童泰禾宮。
穗梨會和自己吃飯,也是因為秦绯說看重自己的原因,順帶問一問秦绯說的情況怎麼樣了。
“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這是顧相以來到餐廳、吃了半飽的肚子,跟穗梨說的第一句話,他們之間的話題,隻有秦绯說。
“你呢?”
顧相以沒有想到他會問自己,愣了一秒,第二秒的時候就想明白了,還是因為秦绯說的原因,咽下飯回答,“沒事,掉下洞穴的時候,秦绯說把我護住了。”
沒事,也就是坐輪椅的程度,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不會信他這番沒事的說辭,穗梨自然是不信的,也沒有多問,在和别人的餐桌上,他隻能說三句話,這是觸犯了必死的規則。
還剩下最後一句話,穗梨看着吃完了飯離開的顧相以,消了第三句話,剛消到一半,在門口停留的少年開口了。
“我和秦绯說的手機沒有跟随着我們掉落進洞穴裡面,等秦绯說醒了,我告訴你,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候一聲。”顧相以要是想說這句話,不至于留在離開之前,他沒有糾結說與不說,一句話的事情很簡單,隻是在想要不要多嘴。
是的,多嘴,面前的人是秦绯說的親戚,不應該由自己這個外人去插手他們的做法,家事最是難說了,說好說壞都是愁與仇,同音同命。所以,顧相以在飯桌上隻說了兩句話,沒有立場多問、多探讨人性、親情。
可臨近離開的時候,顧相以還是決定說出來,這基于穗梨會親自下廚給秦绯說做飯吃、會等着他與他一起回家、也會替他擋即将碎掉的鏡子,有情,就請大方地傳達。
他們都說,‘夫妻之間的事情,隻要不是本人,哪怕是關系再親密的人,都說不清楚。’
不管的下場,已有一個例子了。
顧相以不想再出現第二個。
他不快樂,他能說世界上的人都不快樂,可他從未想過,自己痛苦,全世界的人也不能幸福,頂多他就是自欺欺人說世界上的人都沒有愛。都如他的家庭一樣,才能讓他覺得,哦,自己不是特殊的一個,原來父母之間,都不愛孩子,而不是,他們都愛孩子,隻有自己的爸爸和父親……
顧相以清醒地在騙自己,卻不會與旁人去比較痛苦,他明白愛的珍貴和來之不易,沒有覺得愛也是有可能會對人造成負擔的,所以他大方地對爸爸表達愛意,也希望穗梨能以親人的身份,給秦绯說送上一句關心的話。
那是顧相以求之不得的,他想讓秦绯說擁有。
“不用了,”穗梨拒絕,能轉身坦然地面對顧相以的眼睛,跟他說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不是有善良就有話語權的。你這話跟我說說就行,還想做自己事情的話,就别對着秦绯說的父親說,隻有秦绯說帶你去見他父親的時候,你才能去,私下裡别去。”
穗梨想讓秦绯說帶顧相以去見他的父親,經過他父親把關後,誰都會放心不少,前提是有秦绯說在場。
他們……好像都有自己的理由,怎麼就唯獨記得,孩子沒有理由。
顧相以看向穗梨的眼神,什麼都沒有,他沒有想和穗梨說的話,自是什麼都沒有的,也沒有失望,人們本就如此,都有不做這件事情的苦衷。
穗梨不想開口第四句話,但看到顧相以空洞、習以為常的視線後,還是說了。
“這不值得成為你的心結,你現在來童泰禾島,是因為你想做的事情遠比秦绯說重要,我便也是如此,我不問候他,也是有自己的原因。”
“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這就是我們必須舍棄秦绯說的理由,沒有人會去選擇秦绯說,但并不代表不關心他,你關心他才會跟我說這番話,那我也關心他,我讓你現在去陪他,你能做到嗎?”
“當每個人都有事情做,我們也會被舍棄,能做的,隻有自救、堅強。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秦绯說不會為此感到難過。”
“這不會成為我的心結。”顧相以的眼睛不再看向穗梨,這也就表示了,他的方向不在這裡的決心,“我和秦绯說隻認識了二十天,我和秦绯說什麼關系?誰都不能說出,我應該為他停留的話來。你和秦绯說認識了多少天?你和秦绯說什麼關系?你擡高了我的位置,也降低了你的位置,從一開始,我們就不在相同的位置上。”
“在你的心裡,你要我去陪伴他,可能和我讓你問候他一句是一樣的重量,我們互相之間都沒有強求對方,我贊同你的話,卻不會理解,也不會試圖去理解,重量由人卸,秦绯說受傷壓在我心裡的重量,沒有一刻減輕。”
“你說你沒空,我說我沒空,既然都沒有空,那為什麼我知道秦绯說的情況?謝謝你的提醒,我承認你話中的一切,隻不過,那是你,不是我。”
“還有最後一句話,請寬恕我的不禮貌,因為這是我反駁你的話,秦绯說不會為了一件事情難過,同樣的,他也不會為了一件事情而開心,這不是你能拿出自欺欺人的理由,作為他的親人,你也不該拿。”
原來不會難過,相對的也就不會開心啊?
若非顧相以說,穗梨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開心,若非顧相以說,穗梨都覺得開心恍如隔世了,他今生應該開心過,但不記得了。
自己對秦绯說也是外人,自己和秦绯說的相處時間,沒有眼前的人長,其實是相同位置的,隻是在外人的眼裡看來不是,穗梨也不解釋。何況,顧相以也沒有誤解自己,他隻是陳述了在他眼睛裡面看到的事實。
“說了這麼多話,你口渴嗎?”顧相以轉過去的頭,又轉過穗梨的身邊了,他的方向隻會向前走,不會倒退,卻可以短暫地停留。
“有點。”穗梨倒了兩杯水,給了他一杯,自己的手裡拿了一杯,能喝自己的水,代表着他的心裡無氣。
顧相以有話直說,不想徒增誤會,喝完了水,受了他的話,開口,“我們的經曆導緻了我們的做法不同,我看不見你的關心,不代表你沒有。”
就像是他看不到身後秦绯說的存在,便不能說他不在,顧相以順着話說的話,沒有經過腦子,現在找補,看穗梨覺得是否已經為時已晚。
“不用愧疚,我确實是沒有,在我成長的環境中,關心隻是空口白話。”
“我也不能看到一個人的苦難,就忽視掉另一個人的苦難,你們的苦難,都應該被看到。”還好有機會,顧相以可以反省自己。
即便穗梨穿着女裝、成為一個“女人”當着秦夫人,也抹殺不掉他是男人的事實。
顧相以的心裡一直都把他當成了男人看待,那他為什麼要穿女裝?又為什麼掉進海裡被自己所救?幫助不了,也應體諒,而剛剛沒有。
“秦绯說能遇到你,算是否極泰來了。”
這句話顧相以不接,要死的人不接話,隻接名字。
顧相以轉過身,看到了鹹宰頂着一身體的笑容走過來。
……
“你可真是的,這麼晚才回來。”
覃響坐在花園裡面的椅子上好久了,今天下午沒有什麼事情,就在養精蓄銳了,并在人人都需要經過的地方,等待着華鳴葉。
“你傻嗎?找我就給我打電話,還需要我教你?”華鳴葉走到他的身邊,摘去落在他腦袋上面的花,一如初見,自己的腦袋上落了一片葉子,自己不知,旁人不語,就讓覃響喚了一聲‘葉子’拿掉了。
當時,華鳴葉好笑地凝視着這個應該是自己同桌的人,調侃,‘第一次見面就叫這麼親密啊?’
覃響那時把樹葉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就如同現在,自己把花瓣舉到他的眼前,恨鐵不成鋼,咬着牙用花戳着他的眉心,“要是等久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覃響用腦袋去蹭他手中的花,閉着眼,晃着腦袋說:“等你多久都不久。”腦袋上面沒有摘幹淨的花瓣全部落在了華鳴葉的手上,掉落的花瓣秀出了覃響俊俏的顔值,化在了他的笑容裡。
華鳴葉捧起他的臉頰,固定住他讓他别動,吹掉挂在他眉毛處的花瓣,不死心地搖着他的腦袋,“找我跟我打電話,别等我,記住了!”
“我又不着急,你慢慢來就行。”
“就是遊客都搬離童泰禾宮了,你不早點來。”
覃響怕他在這裡待的時間久了,會被牽連進一些事情裡面,才想讓他趕快回來。
“不着急,童泰禾宮住不下那麼多的遊客,島上是一定能住下的,你搬嗎?”
“不,我、相以、顧絡尤不搬,你和梅憐搬。”
“當真?”華鳴葉開心了,手裡面的力道更加把覃響晃得暈乎乎的,“終于有機會能夠和梅憐獨處了,你們不搬簡直太好了!”
覃響敷衍地笑笑,用手敲敲自己的腦袋,太暈了,被華鳴葉揉了一把腦袋,順勢拉住他的手腕,往他的手掌裡面放進了一枚胸針。
“送你的。”
“白色的葉子。”華鳴葉驚奇又覺得在意料之中,每一次覃響的禮物,都能夠送入自己的心。
“是啊。”覃響站起身,坐了一下午身體都麻木、僵硬了,先認真地跟他說完,“一般來說,葉子都是綠色、棕色、紅色的。在我的心裡,你的葉子是白色的,碰到了這枚白色的胸針,在看它第一眼的時候,我就覺得,它适合你,你也适合它。”
不說好好保管之類的話,覃響知道,華鳴葉很寶貴自己送給他的禮物。
華鳴葉的本性是冷漠的、頑劣的,更善于僞裝,無人能看穿他的真實性格。
隻有覃響,在他抗拒社交的時候,站出來、想做壞事的事情,制止住,他看過自己真實性格的百分之三十,并且願意去維護、尊重剩下的百分之七十。
覃響在友情中是處于主導位的,他天生就是情感的掌控者,但他願意将情感的主導位置交于人,卻不是讓出感情的控制權,而是讓其變成同等的感情與關系。
這就是覃響,和他做朋友的人,會越來越好的。
所以,在華鳴葉的眼中,覃響是覃響,是人,其餘人都是垃圾,盡管是垃圾,在覃響身邊的垃圾,也能讓他另眼相待,隻是不會多看。
華鳴葉數了數照相館裡面合照的數量,确定夠了,放進抽屜裡面,沒有再看的必要了,比起合照,他更喜歡的是,給顧相以拍的照片。
童泰禾宮房間裡面的桌子大,民宿裡面的桌子小,華鳴葉經過老闆娘的同意後,把其它房間裡面的桌子搬到自己的房間來。大約搬了三張,與自己房間裡面的一張桌子合起來,形成更大的可容納所有照片的空間後,把照片拿出來。
一張一張、一張、一張地擺放在桌子上,間隔有序、整齊劃一,沒有一張偏離華鳴葉心中用紅筆定下的區域,直到手中沒有了照片。
他擡頭望去,百來張照片被擺在桌子上,每一張都是顧相以。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眼神,同樣的角度拍攝的照片一動不動,就像是複制粘貼出來的效果一樣。
桌子是一台大電腦,照片堪比病态地入侵。
這便是華鳴葉拍不了照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