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找個安全地方、等第一輪掃射過去的玖十,被站在人群前的少年吸引了視線,當真是不添油加醋的人群前,他們站在了一個方向的邊緣。
在邊緣内的人群被鹹宰看着,像是伏擊在栅欄外面等羊出逃的狼,而顧相以便自認是栅欄的角色,勤勤懇懇、盡忠職守地在扮演着。可他不是栅欄,隻是同為被綁來凝望之地的羊群,這讓玖十想到了他的愛人。
在他和他的愛人第一次經曆這些時,他的愛人也是如此站出來保護同類,而剛好,面前的少年有着一雙和自己愛人八分像的眼睛,也是自己尚未成年的愛人寫信、低喃的主人公。
“你想寫些什麼?”
玖十在與覃響回到房間後,他問自己借了一張紙,二話不說就借了,他要自己什麼,自己都能毫不猶豫地給他什麼,所以不問他要紙幹什麼,二話不說撕整齊了給他。
可當他起筆就是信的口語時,難掩心中地好奇,故而問問,先後順序很重要,前者是他借紙幹什麼地防備,後者是愛意肉眼可見融化了一秒的警醒。
“顧絡尤與我一些微不足道的猜想,還有我的關心,給顧相以。”最主要的是關心,隻有想寫這封信,才能推動着落筆讓文字成書。
覃響在跟他說話的時候,把筆蓋好放到紙邊,專心同他說一些碎碎念,“他受傷嚴重,要真如我們所想出國的話,一路的颠簸肯定是受不了的,喏,你看,這是我準備好的藥膏,等我寫完信卷巴在藥膏上,見了面給他。”
“怎麼不直接跟他說?”
“沒見到,中午過後他就消失了,我去他的房間找他沒有人在,就打算坐在花園裡面碰碰運氣,沒想到碰到了你、我的朋友,就是沒有碰到顧相以,接下來還不知道會不會再見面,如果能見面的話,就是今晚的宴會了。”
“可是也不保險,萬一遊客中混着綁匪、場地裡面有監控的話,就不能說想說的了,于是我幹脆給他寫信,做雙重準備。”
“當然,”覃響的視線移到在桌子上放着的藥膏上,藥膏頭是圓的,身體是鼓鼓的長方形,輕輕一彈就能滾動一兩圈,他跟藥膏示意了要說你後,把離遠的藥膏移動到原位置,離自己很近,一如想給他治療傷口的人兒一樣,“主要是送藥膏。”
玖十因他的話笑了笑,換言之在覃響身邊的他沒有不笑的時候,隻分深淺,小小地提醒一下。
“我們帶在身上的東西會被搜刮幹淨的,不會有例外。他們耗費這麼大的手筆,是不會讓遊客們在半路上出事的,所以,在這段路程上你可以放心。實在不放心的話,想辦法把藥膏藏起來。”不管藏在哪裡,都無用,玖十很清楚,但在愛人的面前,隻餘糊塗。
“得和顧絡尤商量。”覃響沒有猶豫說出來解決方法,不給遐想留一點空間是因為想過了,在聽到秦瓊斯給他們準備了禮服這個消息後便會去想任意的一個可能性,為他為何這樣子做的原因補充上一個理由。
想活就要多想,但隻有當事情真正的發生後,多想才會成為唯一,現在不同了,身邊人兒的想法和自己其中的一個想法不謀而合。剛好,自己也為了這個想法想出了可行的辦法,前提是,“顧絡尤舍得。”
顧絡尤過了覃響的嘴,又過了覃響的腦子,憑着和他相處下來的時間來看,已經想到他會說些什麼,都可以腦補到他的語氣了,定然是不在乎的。盡管有了一定會同意的結果,也不能憑借心意去動詞,還是要實實在在地征求本人的同意,放下筆的覃響因為玖十的一句話又拿起筆。
他說:“你現在可以先寫一封他同意後的信,如果他同意了直接包裝,省去了時間。如果他反對,就把信留給我,夾在我的本子裡,為我的本子錦上添花。”
左右橫豎都有去處,覃響就動筆寫了,在繼續落筆的時候,觀察到了早就已經觀察到,但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紙張右上角的0%,現在有了機會就念出來,“百分之零?你手寫的嗎?”
“是,你怎麼看出來的?”玖十第一次在不知道答案的情況下問他,像是以一個陌生的身份問覃響,這樣子才有點這不是他所處世界的感覺。因為,他在逐步了解覃響,可事實是,他已經很了解覃響了,還是虛心求教他的任何回答。
“你寫的零和寫響的兩個口字是一樣的。”一樣到零不零、口不口的,基本上讓人光憑零、口是分不清的,還要加點筆劃與百分号才能知道他寫的是什麼。
對此,玖十愚鈍到聽他說了才發現,現在無法不回憶起未發覺時光裡寫下的零與口,沒多少年,能架得住一天一天地過,卻應對不了恍然大悟的現在所遭遇的每一秒。
玖十被沖擊懵了,做不出反應來,隻能用朽木的眼神,看向自己的雕刻刀。
覃響不回頭看一眼悄無聲息的玖十在幹什麼,反正就是不想看見,提早問了其他的,提早從這種難以言說的氛圍裡面不拖泥帶水地拔出來。
“為什麼要在紙的右上角寫個百分之零啊?你之前給我的尾頁上面也有。”
“是我家的一個老舊規定了。”玖十除去嘴巴動了,其他都保持原樣、以不變的上一秒模樣說着這一秒的話,并不是不想變,而是他的腦子沒有轉過來,還沉浸在零和口相似得迷茫裡,但隻要覃響說出口的話,他随時回答,無論在做什麼、在想什麼。
“在我家工作的員工都會獲得本子用于工作,也會在本子每一張紙的任意位置寫或者是畫上代表自己的标志便于管理,百分比是我的标識,也是我每日對自己的評分。”
“隻有百分之零嗎?”
“每日都有不同地浮動。”
“最高到達過多少?”
覃響的好奇是背對着人兒問出來的,他很想轉頭與人對視,好讓基本的禮貌有的放矢,可他看向自己的視線大過了自己一直以來遵守的禮貌,對他給到自己的情緒不讨厭不喜歡是自己的感受,但他不能因此好像找到了一個默許的突破口肆無忌憚。
覃響會和他說清楚的,等到一個合适的機會,可聽他接下來的話,唯餘歎氣。
“我自己寫的話,最高到達過百分之六十,我有一位珍惜的人兒,他悄悄地寫過百分百。我當時是不知道的,直到後來再去看本子的時候,發現。”
玖十沒有壓抑情緒,輕輕地閉眸,左眼就滑落了一滴淚,他的話是笑着的,因為他的話裡全是他的愛人,他的眼淚也是不顧愛人的勸告滑落的,因為他想到了他的愛人。
“那百分百搬走了壓在我的身上、心間的座座大山,我很開心在我能力不足、做了錯事的情況下,他仍覺得我沒有辜負什麼。”
玖十原先不知道眼前的人兒為什麼要背對着自己,現在反而慶幸自己沒有問出口,好讓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在賣慘,不是一個以愛之名的“綁架犯”。
他沒有用傳統的手掩面的辦法來欲蓋彌彰自己現在無法見人的形象,隻是同覃響一樣地轉過身,坐在他坐的椅子的背面,像是回到了醫院。
“顧總,醒醒。”
“手術還成功嗎?”
顧絡尤聽到有人說話,一個翻身就起來了,他不太認識面前的人是誰,說了好幾遍的名字也會忘記得一幹二淨,慢慢地不知道從何時起,也不太記得人的相貌如何,隻能看到面前的人身穿着白大褂,知道他是醫生,有什麼疑惑的問他就行。
醫生回答成功,顧絡尤也不敢松氣,這是他自造的壓力,手術不管成功與否,他都不在乎,可一個不在乎結果的人兒在手術過程中的壓力比誰都要大。大到沒有一刻敢入睡,在病房裡面的人兒休息了才會睡覺,與病房裡面的人兒同醒同睡,甚至裡面的人睡了他都不睡,每一年、這是第二年。
醫生拿着兩份病曆單,沒有一份能說出口的。
因為兩個人在決定做改造身體手術前就已經找過自己了,不同的話有着一樣的說辭。
——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下去,過程中不管檢查出來了什麼,都不必告知我。
他們都知道,這注定是一場流了淚、流過血才能收獲成功的過程,他們不在意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隻在意這份天上人間不可多得的愛。
“這一次,會很疼嗎?”顧絡尤次次問,次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這是一項剛剛研發的技術,覃響是第一位做的,所以,他們無法給出真實的答案,需要監控覃響、從他身上獲得數據的醫生們聽到了他說的一項交易。
——說不疼給顧總聽。
騙他說不疼,是因為想看到他進到病房裡面的樣子,起碼是笑着的,還因為跑得快了,不慎腿軟摔了一跤,逗樂了覃響。笑容不算是燦爛,有就已經很難得了,也隻有在面對顧絡尤的時候,才能笑出來。
“平身啦。”
“遵命。”
顧絡尤剛到他的身邊他就轉過身體了,能看到他樣子的隻有自己向他跑過來的這段路程,想要慢一點看清楚他的樣子,可是到達覃響身邊的步伐慢不了,何況,用最快的速度,都不一定能看清楚他的臉。
這和視力沒有關系,再好的視力也看不清覃響的臉,因為他身上插的管子很多,自然而然就會淡化人兒的面容。
“你怎麼不轉過身來看看我?”
“我剛做了手術,感覺自己好醜,不想被你看到。”
“你每一次都是這樣子說,哪一次……”顧絡尤沉默了,沒敢繼續往下說的話,是他面對不了的現實,歎氣的時候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了,仍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說,“我在乎過,那年伏孝市大火,我的臉被燒毀了,你也沒有在乎過,我愛你有諸多般的理由,沒有一項是因為容貌。”
因為在意容貌就可以忽略覃響見過的真實理由!這樣子挺好,這般聰明的人兒,自己說什麼都信,也因為是自己說的,他才信。
覃響是不會撒謊的,可不得不撒,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愛人背着自己偷偷地哭,因為懼怕自己現在的容顔說的夢話。
覃響知道的,他不是不想看到自己,而是見不得,見不得自己逐漸改變得不再像覃響的容貌,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他都喜歡,這是完全了解顧絡尤帶來的信任。
顧絡尤很愛覃響,覃響知道。
覃響很愛顧絡尤,顧絡尤也知道。
正因為愛,才會如履薄冰,抱着為對方好的想法,做着傷害自己的事情,還都不說,這是覃響以前最讨厭的相處模式,當真遇見了,方才知道,沒有辦法說,哪能說出口啊。
想要和顧絡尤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就不能說,一旦說了疼這個字,顧絡尤怕是會停止這個計劃,那面臨的,将是兩個人遺憾一生。
覃響不是會遺憾的人兒,他給了所有人兒可以一試、必将成功的勇氣,但為什麼現在淚流滿面了呢?
覃響不知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顧絡尤說:“顧絡尤,我想吃肉沫豆角鹵拉面。”
“好,好,好。”顧絡尤無意識地連說了好幾個好,明明人兒就近在咫尺,像是對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都說了一遍,直至回過神來,愉快為大,“你在這裡稍等,我回家做飯。”
顧絡尤轉身就往外面跑,他開心的步伐是連覃響轉頭想看他都看不到的,望着他走過的這條路,有着真人就在眼前地挽留。他很想的,顧絡尤能陪在自己的身邊,真是一秒鐘不見他就想得慌,這個人啊,明明也舍不得離開自己,卻說。
醫院雖然是顧家專門在典垌建的私人醫院,比較自由,但還是要建一個城堡當做是他們短暫的家,醫院裡面一應俱全,但他想尊重這個神聖的地方,希望這個地方能對自己好點,還說,在醫院裡面做飯,萬一和藥性、機器等相沖了,讓自己痛苦了咋辦?
一系列的理由聽下來,覃響罵他有病的同時,眼睛裡面全是愛,和現在奔跑的顧絡尤一樣,明明醫院裡面有車能快速的到達城堡裡面,還是在路上跑着,眼淚往他的身後落成了海洋。
他對不起覃響,一切一切。
唯有在做飯時,給他多放點甜。
可覃響還是吃出了苦味,和食物沒有關系,全是因為他看到了玖十在擀面前,掉落在面裡的淚珠,被他拉成了長淚珠,裹在了面條的皮膚上,一滴、兩滴、三滴,全部都被自己吃進胃裡面。
沒有什麼味道,這是玖十說的,因為他沒有發現他自己在哭,說來好奇怪,人兒是怎麼能不知道自己在哭的?
覃響因為他看自己的眼神悶頭苦吃,不喜歡沉悶氛圍的他擡起頭來,對着對面的玖十宣告,現在放晴了,你就得給我笑着!這才是覃響的性格,我可以允許你傷心,但是你不能為了我而難過,我在笑着,你哭什麼?
何況,覃響不會哭的。
一個連不開心都不認識的人兒,哭更為陌生了。
覃響擦去嘴巴上的湯汁,一身正氣地跟他說:“我尊重你的人品,知你不是有意,沒有計較你一而再再而三詛咒我的言語,也很感謝你在我一個人的時候陪伴在我的身邊,所以,我可以原諒你未經我同意,就在暗中盯着我的舉動。”
“或許在你的眼裡,和我有些現在不能說的關系,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有所依據的,但在我的眼裡,我隻聽到了,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說着與我本身性格相反的話,也看到了,一個人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監視我。”
覃響輕笑,眼睛裡面卻沒有一丁點笑意,完全鎖定了面前的玖十,讓他在逃脫不了的同時還要反問他是何處境,“哥覺得是監視嗎?”不需要他的回答,因為他看向的是自己,自己有權說出來自己的感受,那還要問,便是一種輕蔑、不屑的心理了。
看人者哪裡知道,自己會有被發現的一刻,玖十原本隻是默默陪伴着他,沒想到被他發現了,以此作為理由不值幾兩,看他才是源頭,但絕對不是監視,哪裡有把陪伴自己愛人說成監視的。他也清楚用錯了方式,自己陪伴他已經成為了習慣,但現在的覃響不需要。
用和以後覃響相處的方式與現在的覃響相處,勢必會給現在的覃響造成困擾,前後順序搞反了,成為愛人做這一切水到渠成,未成為愛人做這一切可就是騷擾了。
可是,他本就是自己的愛人,為何要用陌生的眼神看他?
眼神這點覃響注意到了,比起眼神,他更在乎的是,“我喜歡我們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見面時你的狀态,雖然哥那時也是引導我回答你想知道的問題,但那個時候的你是遊刃有餘、悠閑自得的,聽上去很像是在閑聊。可是之後哥再問我一些問題的時候,哥是謹小慎微、患得患失的。我不知道哥的心裡在想着什麼,在為什麼傷春悲秋,但是哥和我相處是開心的,不開心的話就不會陪伴我了。”
“和哥相處的我也很開心,雖然不知道以後如何,但是我們現在是開心的不是足夠了嗎?開心易得,但和哥在一起時候的開心卻難得,我們不會陪對方很久的不是嗎?既然如此,在和我相處的這段時間内,請哥别在我的眼前為我哭,以後也别為我哭,我可是隻會開心的覃響。”
覃響念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沒有一點驕傲,全是自謙與調皮,很明顯啊,“既然我有能讓哥開心的能力,我就會負責到底的,現在請哥笑一個好嗎?”
玖十笑不出來,但眼前的人兒是覃響,怎麼也能笑出來,雙手合十,微垂頭,獻上他最真摯地抱歉,“我會注意的。”其實聽進去了沒有、聽進去多少,他沒有概念,他已經沒有辦法和覃響以一種正常的關系去相處了,能出口的隻有注意,已經喪失了寫長篇能力的他,全靠面前十七歲少年的包容。
覃響無意他以同等的文字回饋給自己在感情驅使下的什麼情緒,不管有沒有用,都要說出口自己的想法,“哥可以放心大膽地與我相處,我感到不适我會說出來的,我可是覃響欸,覃響可不會讓自己受一點委屈。”百分之零點零零零零一都沒有可能。
“你現在的模樣,很好。”
覃響聳肩,十分笃定,“自然,我不會允許自己有不好的一天。”
“我炖了湯,你現在喝嗎?”玖十見他的精神氣很好,健康見了都要上升一個等級得完美,沒有琢磨出他喝湯的需要,是自己所想他剛才說了那麼多的話,又吃了一碗面,怕是會幹,故而問問。不會直接盛,萬一覃響現在并不需要呢?還真需要,覃響笑着說:“謝謝哥,湯和面都是我喜歡吃的。”
“你怎麼知道我口味的?”這句話早該在飯端到桌子上、自己吃前就問的,奈何玖十哥的眼睛像山,壓的自己這個小兒擡不起頭來,隻好等吃完了再問。
無論什麼話,隻要是覃響有心想說的話,就一定會在某個時間段說出來。
“以後你會知道的。”
收到不正面回答的覃響期盼着眼前的這碗湯,他不在意一個人兒是否會正面回答自己的話,給人兒留空間,也是給自己呼吸的機會。
覃響嘗了嘗湯,好喝到跺腳,給面前的人豎起大拇指,“哥做的飯,是不用絞盡腦汁誇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