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願意,一輩子都能吃到。”
“怎麼?”覃響的雙眼亮晶晶的,“哥還開着飯店嗎?”
“嗯,開着一家。”
“在海德堡嗎?”
“珞未都。”
不在海德堡啊,覃響失望了一小下,随即開心地與他分享着他的同鄉,“顧絡尤來自珞未都。”
玖十大約是知道的,大約?用詞巧妙了,他輕輕地一笑,被覃響看在了眼裡,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心裡想着的不是自己,因為一個兩個的看自己的眼睛裡面都有不同程度得悲傷,像極了錯頻時間下的視角,自己眼中的自己是全新的,他們眼中的自己是九成新?八成新?七成新?
似乎是見過哪一個時間段的自己後,以最主觀的視角與想法評判了現在的自己,将哪一個時間段的情緒延續到了現在的覃響身上。憑什麼現在的覃響要負擔着沒有過的經曆裡所帶來的一切?覃響拒絕,他隻是想和他們好好地相處、交朋友,其餘地别出現。
可惜,總是要出現的,玖十又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了,暫且再給他一次機會吧,下次會直接說的,這是令覃響不悅的眼神。因為,他看的不是自己,或許是覃響,但是加了不知名身份的覃響,玖十哥,知名嗎?
在如此的想法下,覃響喝完了湯,安靜到令人發狂,但在寫信的時候卻是一股可以靜下心來、無人打擾地助力。
覃響吃飽了,把信從書桌上移到茶幾上,背靠着沙發淺淺地歇息一下。
玖十做了飯、自己本該去洗碗的,他說讓自己安心寫信,攬下了洗碗的活,想來想去都覺得還是要再問一遍,“玖十哥,你不吃飯行嗎?”
他光給自己做了飯,他自己的飯是隻字不提,覃響第一次問他的時候,他說他不想吃飯,思前想後,都無法自行解開這個好奇,問出口,“在我說宴會裡面會準備着晚餐時,你說可能會吃不上,讓我先吃飽預防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那哥呢?哥為什麼不吃啊?”
“我一會兒回房間裡面吃。”
“這不就是秦二叔叔給我們準備的房間嗎?”
“一會兒要來人的。”
如果會來人的話,要抓緊時間寫信了,覃響将真心付于筆,每一個筆劃都是殘缺的靈魂,直至最後一筆落下,靈魂完整地從信中醒來。
覃響和自己的靈魂對視良久,沒有想過玖十還會在自己的身邊,沒往左邊扭頭就下意識忽略了,自言自語,“寫信有點難欸,有機會的話得跟益洞取取經。”想起他來,不免會笑出聲,“益洞也不給我寫信。”
益洞有好幾次就在覃響的身邊寫信,有時候得他同意了看上幾眼信,是簡單的問候,比如今天天氣怎麼樣?吃的什麼飯?我在這裡一切安好等,得覃響開玩笑說:‘益洞也不給我寫信,來慰籍一下我這空空蕩蕩的心。’順勢,他躺在了益洞的床上。
一句話說得七拐八彎,平時不這麼說話的他,永遠都不知道益洞的視角,在他眼睛裡面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他不會有這個想法,因此,也不會有益洞正在喜歡自己的真實感。
所以,他随意地躺在益洞的床上、身體、四肢,好像正在與益洞的身體貼合,合适到好似他們天生一對,但他總會起身,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留下。
手中的信被抽走,躺在沙發上的覃響眼睛向左看,看到玖十的眼睛後立馬起身,非常确定自己沒有衣衫不整,還是整理了一下。
如果玖十的眼神明擺着是在騷擾自己的話,那麼在自己察覺的時候就一拳打上去了,可覃響隻是捏了捏拳頭,仿佛掌心内有粉色的小雲朵一樣,舍不得捏碎又覺得不應該在掌心裡面。
他應該回到原本的地方,不應該出現在自己的身上,覃響轉身,把信拿到自己的手裡,鄭重地跟玖十說,“每一個人的眼睛裡面看到的都是覃響,隻有哥的眼睛裡面看到的是你的覃響,我不太喜歡你眼中的我,請哥自行調整,調整不過來的話,就暫且不要看我了。”
“我眼中的你,是什麼樣子的?”
“對,就是這個眼神,玖十哥保持這個眼神看我,讓我在你的眼裡是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有陌生人的眼神、朋友、愛人、親人都是有不一樣的眼神,不能明明還不怎麼認識你,可你看我的眼神就已經超出我們現有的關系了,這會令人很困惑。
覃響不想有此感受,所以在認識到不一樣後會大大方方地表達出來,你想和我成為一種什麼樣的關系?而不是玖十現在的連商量都不商量,就已經單方面定下關系了。
哪怕他再情有可原,覃響也不原諒,因為愛從來不會讓人感覺到不适,更不會令人變得不像自己,而玖十眼中的自己。
“悲傷、可憐、抑郁、暴躁、隐忍。”
“這是我從你眼中看到的我,哥,這是你想讓我變成的樣子,還是說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這個樣子。”
竟與現在的覃響,全是反義詞。
可這是現實,玖十眼中的覃響是現實。
“又來了,”覃響見說不通他,轉過身不看他,說出最後一句話,“哥為什麼不想看到我呢?哥為什麼想要遠離我呢?哥為什麼讨厭我呢?哥為什麼害怕我呢?哥為什麼……想殺了我呢?”
“沒有。”玖十否認,可他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這是覃向看出來的、感受到的,沒有感受錯,和愛一樣,感受得很對。正因為兩者都感受對了,才會徒增這麼多的猜測而無法付諸行動。
覃響看出了玖十也在痛苦,攤手,用筆在指腹上畫了一些簡約的小表情,伸到他的面前。
玖十聽不到他說的任何話,隻能看到他說不停的嘴巴搭配着生氣、調皮、開心、撒嬌地笑容,他一個人演了萌萌軍團逗自己開心,好像自己的煩惱、情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隻要他在自己的身邊。
“你說我不想看到你、想遠離你、讨厭你、害怕你、甚至是……殺了你,那為什麼還要耗費精力地逗我笑?”
“這個啊……”覃響的性格和玖十眼中的他是相反的,所以他認為會出現過的一切反應也都是相反的。
覃響隻是笑了笑,抒發着自己的觀點,而不是頹靡、冷漠、防備着與他怄氣。
玖十做不到無動于衷,面上想聽他說話得鎮定自若,是在為内心無底洞一般的歎氣鋪路,兩者早就已經相輔相成了,所以他隐藏得足夠好,連覃響都看不出來,但覃響還是看出來了,讓自己攤開手掌,掰着自己的手指頭數。
“在花園裡,你擔心我迷路來到我的身邊、背我行走、怕我惡心花香用傘把花擋起來,中秋天那天和我一起吃飯、陪伴我聊天,知我内心所想、懂我未出口的話,一直都在關注着我、陪伴在我身邊的你給了我快樂,我也會給你快樂,至于我感覺出來的那些。”
覃響把他的手握住、讓他縮在自己的掌心内出不來,堅定地送他一個威脅,“不會給你機會的。”再如何,也隻能在心裡想想喽。
玖十順着他的力道握手,他的力氣不大,是自己甘願藏匿,盯着他握自己手的手笑了。
覃響收回手,縱使面前這位青年的人品不錯,也不會勸說自己為他眼神而感到的惡心回家,惡心就在自己的身體裡面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跟閑逛似的,惡心無意,但走到身體的哪一個部位都會得到排外。
面前人兒的眼神中有珍惜、謹慎、自卑、愧疚,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主體,這不是覃響想看到的,真是這樣子的話,玖十哥會難受的。
覃響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主動問,“哥對我有什麼想說的嗎?一直都是我說,我也想聽聽哥的想法。”
“我對現在的你,無話可說。”
“那就請哥,對以後的我多多說話了。”
現在的确不适合說很多,覃響十七歲,哪能平白無故受二十五歲的玖十的話,以後……還不一定見面,對于不住在海德堡的人,覃響不會與他交往。
玖十算個例外,感覺他會在有限的時間裡面,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和顧相以一樣,都是為自己來的,不為自己來的人很好辨别,就是顧絡尤了,能看出來,他來海德堡是有事情的,也終将會離開這裡,前往自己的家鄉。
說曹操曹操到,覃響看到開着門還裝模作樣在敲門的人兒,偏頭,微微地跟玖十說了一句,“哥怎麼知道會來人?”是問句,但他沒有聽回答的打算,起身,快步走到顧絡尤的面前,“歡迎呀,你怎麼來了?”
“該是默契的人兒在同一間房裡,可惜顧相以不在,我想今日沒有硬性規定說默契的人必須在同一個房間,所以,我來看你,似乎?不巧?”
顧絡尤歪頭,望着房間裡面坐在沙發上的人兒,是在來童泰禾島的船上見過一面、來到這裡又見過這是第四面的人兒。
引得自己和覃響發現童泰禾宮花園下方秘密的盲人,他沒有計劃着隐藏,被顧絡尤輕而易舉地猜出了身份,也調查過,這是他第二次滑鐵盧了。是一位和顧相以一樣查不出什麼來的人兒,雖說他沒有動用顧家的關系,憑着自己去調查的,也不該一點消息都沒有,其中必有陰謀,一場事關所有人的陰謀。
覃響的眼力見使他正在沉默,不參與這段對話,和面前剛好被顧絡尤露出來的桦拂歐和化稍揮手打招呼。
桦拂歐熱情地送了一個飛吻,化稍淡淡地點頭後看向了坐在沙發上的人兒。
玖十想不出來自己為什麼要和顧絡尤對着幹,但這聲不巧,當真是說到他的心裡了。
他們進房間的時候沒有關門,是自己不想閉門,一來是知道顧絡尤會來找覃響,二來也是想着男女授受不親,不要因為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又緊閉房門傳出不好的聲音來,覃響還有選擇愛人的機會,不想他錯過。
但顧絡尤明知道房間裡面有人,還要進來,當真是不巧,誰不巧?玖十自認不巧,站起身,和覃響告别後走出房間。
擦肩而過的顧絡尤和覃響互相問候着,正要經過的桦拂歐、化稍一左一右給他讓出了中間的道,可他偏偏繞過了中間,挑了一條較遠的路。
桦拂歐是聽到身邊的化稍說:“你不覺得,他很像顧絡尤嗎?”時轉過頭看玖十,沒看着,人兒都已經離開了,不在意,視線回到顧絡尤的身上沒有兩秒,頓了一下,看向還在看人兒的化稍,對他的言論上了心。
化稍的眼睛從來都不離開顧絡尤,若非他有疑惑,不會犯了保镖規矩的,何況,他信化稍和信顧絡尤一樣,縱使他們說他們是外星人,都會對此深信不疑。
“我信你的感覺,可要是絡尤的話,是不會離開這個房間的。”桦拂歐看向房間裡面的顧絡尤,調侃,“咱家絡尤啊,領地意識強得可怕。”
一句話,化稍消了心思,“那确實是,不巧,認錯了。”
“呦~”桦拂歐在旁邊酸他,“沒想到一向被我們逼着犯錯的少少,也有主動犯錯的一天。”
化稍主動從口袋裡面拿出小本本,翻到未寫完的那一頁,又從口袋裡面拿出筆,按下胡蘿蔔頭,在粉色小兔子形狀的本子上記下。
——二零二三年十月二日晚。
化稍認錯了顧絡尤。
桦拂歐信了。
桦拂歐:“……這個不用記。”
化稍不聽,合住本子的刹那,前方傳來了聲音。
“覃一一,今天晚上你們組在學校裡面守夜。”
覃響把合住的本子放到桌兜裡面,幹勁十足,“好啊!”随後跟背上書包出了教室的同學擺手,“你們回家的路上慢點。”
待到教室隻有他們組後,覃響站起身轉身,雙腿跪在凳子上,望向前方的眼睛裡有一扇赤誠的晚霞。
粉色晚霞裡粉色的窗戶,那是前天,橘色晚霞下橘色的窗戶,那是昨天,橙色晚霞山橙色的窗戶,這是今天,顧絡尤端坐在其中,以身為山,隔斷了晚霞。
風景、同伴、揭曉秘密、大冒險、夜間鬼話、一樣一樣開心的令覃響跪在凳子也不安分,手托在顧絡尤的桌子上,以此為支撐的身體左右晃來晃去,關心顧絡尤。
“顧二二,你怕鬼嗎?”
顧絡尤在桌子下方的腳往前伸着,虛虛地踩在凳子的枨子上,攤手,“沒到晚上不知道,現在,我怕你摔下來。”
“不可能。”
“這麼有信心?”
“嗯哼。”覃響挑眉,雖未被晚霞照耀,但他身上的光芒卻能照耀晚霞,他十分自信,說起自己以前也是這樣子玩的經曆時,像個欺騙人兒的神棍,不可信,也很想調皮一下。
顧絡尤伸在他凳子下的腳在他偏向右側的時候推波助瀾了凳子地傾斜,令覃響的身體靠住了牆,豪發無傷,要不是他的右側有所依靠、再加上有自己的力量在,是不敢逗他的,傷一根頭發都是沒有保護好。
無奈被覃響察覺到是自己在搞鬼,靈機一動,勇氣可嘉地使出了力量,向左邊使勁一歪,眼睜睜就看着他整個人向左邊倒去,把圍繞在他身邊的三個人吓個不輕,在組員站起身要扶自己的驚呼聲中,覃響笑得合不攏嘴,直起身子。
“三個笨蛋。”
覃響彎腰,胳膊托在顧絡尤放在桌子上的書本上,張揚地挑釁他,“尤其是顧二二,你都踩着我的凳子了,還不知道凳子根本就沒有動嗎?”
隻是騙了他們的關心,覃響覺得不好意思,皮過了之後就說出口補償辦法,但是看他們兩個人的眼神,大概不需要自己考慮了。
覃響危矣。
覃響直起腿踩在凳子上,左腳踩在窗台上,右腳跟上走了一步,手扒着窗上框就從大開的窗戶溜了出去。
風呼呼地從衣服下擺灌進他的衣服裡,吹起了一個神聖的圓,露出他的一節腰身,剛放晴的晚輔上港還帶着雨後得濕潤,覃響沒有淋雨,身上卻有難言的水汽,咽在了每一位的胃裡。
他跳落在地上,衣服還沒有落下就跟随着他的動作轉了一個圈。
覃響在衣服飄起到最完美的弧度時,食指和中指并列,其餘三指彎曲,用手指輕點了太陽穴後往外揚手,很随意、鄭重地宣告,“聊表歉意,我請你們吃飯吧。”
迎面撲來的是覃響,十七歲的覃響,連晚輔上港的雨都未曾把他淋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