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既明趕緊刹車,卻見女生已經跑回樓道,消失在眼前。
他單腳跨坐在車上,思緒有頃刻的飄忽。
第一次見到她啊。
高三上學期的徐既明曾有一段時間陷入迷茫,成績短暫退步。
在最關鍵的時刻,學業高壓下,他竟然陷入了厭學期,班主任語重心長地教導,父母眼裡隐含的擔憂,但他就是覺得沒意思。
學習沒意思,生活沒意思。一眼望到頭。
晚自習期間,班主任再次将他喊到門口,詢問為什麼這次數學錯了那麼多不該錯的題,名次退出前十。
他随口說了個借口,敷衍了事,然後回到座位上,翻看着試卷,也不想訂正。
等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後,他拿起一旁的書包轉身出教室。
旁經學校後操場的栅欄時,前面卻傳來哭泣的聲音,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吸一頓地小聲抽泣。
伴随着她走路的踢踏聲,一步一抽,頗有節奏。
平日裡,夜晚十點,冷落的人行道向來靜得發慌,偶有一陣樹枝的搖擺聲刺破寂靜。
所以,這時冒出的抽搭聲格外突出。
徐既明不由放緩了步伐,走到她後面。
她哭了一會,然後前面亮起一團光,忽地又滅掉。
哽咽聲穿過來,“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
......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
然後,又聽到她憤憤罵道:“艹,狗屎李偉,真是偉到家了,不就默寫錯了三句嗎,就錯了三個字,憑什麼讓我抄三百遍,我高考那天寫對就行了。”
李偉?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加上她背的内容,徐既明尋思着她也是高三,而且極有可能和他同一個語文老師。
整個年級裡,姓李名偉的老師有五個,但是語文老師唯有3班、4班。
走到前面的她又罵又背,罵人的話還不帶重樣。
平時回家走路十幾分鐘的路竟變得有些意思,徐既明嘴角不自知地揚起。
趁着綠燈,馬路邊對面走過來一個中年男士,他徑直走到前面女生的面前,拍了拍她的頭,低頭借着路燈看見她眼框紅了一片,問:“怎麼了,誰惹我家大姑娘啦?”
“爸,我被罰抄寫了。”本來稍緩的情緒突然開了閥門,女生再次哽咽,“李老師好不講理,我頂嘴辯解了兩句,就把我挂在黑闆上,說我态度不認真,難怪退步,明明是字潦草,他沒認出來,卻讓我錯一個字抄一百遍...”
徐既明不出聲,靜靜地聽着前面父女的聊天。
女生從一開始見到父親怨念滿滿,待走到小區門口時,她已經嘿嘿笑了起來,“爸,我餓了,我想吃蝦仁馄饨。”
“诶,好啊,等會爸給你下。”
第二天。
女孩依舊在路上背書,“氫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矽磷,硫氯氩鉀鈣...”
“...氧化性,還原性,比周期,比主族...含氧酸,比酸性,非羟基,氧減氫...”
然後,在路燈處,見到她爸的第一句話,“爸,我好餓,我今天要吃湯圓。”
第N天。
“By no means,can we underestimate the value of...”
......
“爸,我今晚想吃黑芝麻糊和煎蛋。”
*
回到家,白皎趕緊拿出手機,和韓沁說今天發生的事,以及兩人相處中,她覺得略有暧昧的部分,順便幫她分析一下徐既明到底對她有沒有好感。
“可能有...”韓沁頓了頓,又說,“但是吧,兩人相處暧昧的氛圍,你可能帶有主觀因素,什麼一起練車買冰棒不是很正常嗎?你兩坐得那麼近,呼吸落在你身上不正常嗎?”
“哦。”一桶冷水從頭頂撲下,透心涼,白皎還不死心,“考前的囑托也很撩我。”
韓沁:“那是你寂寞了。”
這...
白皎自認沒那麼寂寞吧...
微信界面又突然跳出這句話,“那他私下有主動和你聊天嗎?不是正經的日常對話,而是直球式的撩撥。”
白皎翻出兩人的聊天界面,仔細看着兩人所有的對話。
除卻僅有的幾次主動找她,讓她沒守住碉堡,不由心動,但現在看過來,這些主動看起來并不像是為了解她,且通過聊天拉近兩人的距離,而更像是點到為止,習以為常的行為。
剩下的、停留在微信上的對話不是——
白皎:今早我去接你。
徐既明:好
就是——
徐既明:今天我家人送我,不用來接我。
白皎:好。
或是她偶有主動找他幾次聊非練車的事,而他也是淡淡回複,話題很快戛然而止。
回看聊天,任何漣漪都沒有,四平八穩式一問一答。
許是她見識少了,沒把持住。
錯把遐想當作心迹,誤以為是暧昧的前奏。
心悸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