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跟着劉嬛走出老遠。直到回頭也看不見那輛馬車,他常常的吐了一口氣,劫後餘生的說:“總算是逃掉了。逐風怎麼不在?”往日,他覺得劉嬛速度快,如今卻嫌她腿短走得慢。如果不是怕劉嬛發火,霍去病早就提着她跑了。
“讓詭馬在城中閑逛?”劉嬛瞥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個天才。”
霍去病尴尬的撓了撓頭,随即又小心的扶了一把頭發——看來他還戴着假發呢。他說:“阿嬛怎麼進城了?”
“自然是有事。”劉嬛說。
劉嬛不打算把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與霍去病聽。霍去病也不是真的在意劉嬛進城做什麼。能讓他躲開他的三個親表妹就好。
霍去病有許多可以玩耍的地方,去蹴鞠、鬥雞,去校場比武,去上林苑狩獵。這些地方都不适合衛長公主她們。那種連鞋子是多沾了一絲灰都不開心的女孩子,就不該出門。
正巧劉嬛自己逛得無聊,讓霍去病當個向導也好。
下午還要去取桌椅,出城不方便。沒有人會和劉嬛這樣的小個子玩蹴鞠。他們決定去看鬥雞。
劉嬛很喜歡鬥雞。看着活潑的公雞,劉嬛羨慕的淚水快從嘴角流出來了。
不出意外的,這個時候就要出意外了。
霍去病牽着馬,側頭與劉嬛争論,哪隻雄雞最厲害。劉嬛隻在意哪隻雄雞最好看,哪隻看起來更肥更好吃。厲害?哪個都沒有她厲害。
忽然有一隊壯碩的武吏沖出來,将兩人團團圍住。
被圍住的兩人停下了讨論,有恃無恐的看着武吏的動作。
包圍圈的正前方有一個小小的缺口——搖着折扇,邁着四方步的奸角,該在狗腿子的簇擁下,粉墨登場了吧。
奸角确實登場了。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貴公子,有一副讨人喜歡的好皮相,以及讓人望而生厭的纨绔氣場。他邁着四方步而來,手裡沒有折扇,身邊的狗腿子隻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來找我的。”劉嬛看着點頭哈腰的銀樓掌櫃,語氣平靜,沒有半點“事發了”的驚慌。
“修成子仲。”霍去病皺着眉,不耐煩的嘀咕。
當今皇帝的生母王太後入宮之前,曾嫁過人,還生了個女兒。皇帝繼位,找回了異父姐姐,封為修成君。被找回時,修成君已經嫁人,生了一兒一女。她的兒子名仲,時人稱之為修成子仲,就是眼前這位。
王太後在世時,修成君母子憑借太後母親的愧疚愛憐,風光無限。修成子仲在長安橫行霸道,比正經的皇親國戚還威風。去歲王太後山陵崩,皇帝挑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毛病,下旨訓斥修成子仲。最擅長做閱讀理解的大臣們懂了。他們盯着修成子仲挑毛病,見天兒的彈劾他。每有彈劾,皇帝必下旨申饬。
修成子仲日子艱難,收斂了許多。改邪歸正是不可能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修成子仲照舊欺壓庶民,隻是不敢招惹官宦人家罷了。
劉嬛不知道這門親戚,直譯了這個稱呼:“修成的第二個兒子?”
霍去病立即明白,劉嬛不知道修成君是誰,更沒聽過修成子仲的名号。
“修成君是陛下同母異父的姐姐。她隻有一個兒子,名字叫做‘仲’。”霍去病解釋道。
不了解秦漢風俗,一直覺得古人保守封建的劉嬛被王太後豐富的經曆硬控了三秒。
明明被圍困,兩人竟談笑自若。修成子仲被激怒了。他疾走兩步,看見了被馬匹擋住身形的霍去病。
威風凜凜的惡少表演了一秒花開——修成子仲一張俊臉笑得跟花似的。他用糖分超标的嗓音喊了一聲“霍侍中”,成功讓勇敢無畏的少年郎打了個寒戰。
之前已經說過,修成子仲被皇帝厭棄,不敢招惹官宦人家。霍去病這樣外戚新貴,别說招惹,他跪舔都來不及。這一次的圍捕不了了之。
那銀樓的掌櫃甚是乖覺,他見事不好,立即跪下,狠狠抽自己的嘴巴,一邊抽,一邊罵自己“貪心愚蠢”“有眼不識泰山”。他的巴掌很誠實,隻幾下,他就臉頰紅腫,成了徹頭徹尾的豬頭。
修成子仲是纨绔,霍去病也是纨绔。纨绔之間,是有鄙視鍊的。有才的鄙視無才的,有德得鄙視無德的。當然,高貴的父母能橫掃全場。修成子仲什麼都不占,是鄙視鍊的底層。
霍去病三兩句打發走了修成子仲。他好奇,劉嬛是怎麼招惹了修成子仲的。那明明是兩個毫無交集的人。
這沒什麼不能說的。
聽完了劉嬛的遭遇,霍去病驚訝的說:“陛下竟然沒給過你錢财?!”堂堂公主,連零花錢都沒有。
“精巧無用的物件兒有,大漢的錢币我今天第一次見。”劉嬛涼涼的說。
“陛下可真是……”霍去病大笑道,“難怪——”皇帝給小公主送了好幾回賞賜,卻連句好話都沒得到。
霍去病原是不打算随劉嬛去木匠家裡拿桌椅的。但是,路過寬敞的街道,霍去病發現,衛長公主的馬車還在他家門口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