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這樣。

他起身下床，順手将人一把從被窩中拽出來。

“打一架。”

泊睜眼看他，坐在床邊，赤着腳踩在有些冰涼的地闆上，沉默半晌後歎了口氣。

“好。”

192

羅是為了發洩，而泊則是怕再次惹惱好友，因此這場架兩人都打得相當賣力。

雖然一個下了殺手，另一個僅僅隻是切磋。

在泊日漸搓磨之下，羅的實力突飛猛進，雙方打得有來有回，雖然最終結果還是泊站主導權，但多多少少也挂了彩，尤其在結束時羅趁其不備翻身将人壓倒在地。

他再次附上泊的脖子，但這次卻并沒有手下留情，用力收緊手上的力道，他甚至能聽到皮肉之下骨骼摩挲的聲響，卻又在即将掐斷之前收手，蒼白的脖頸處被迫留下烏黑的指印。

羅翻身躺倒在一邊喘着粗氣，澡白洗了，身上的汗漬在燈光下反着津津水光，倒在草地上對着星空發呆。

泊今天在外面晃了一圈，進入潛水艇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會兒的時間已經接近黎明，天邊漸漸蒙蒙亮起，再過不久太陽就會出現在海天交接線。

為了避免給潛水艇造成損傷，兩人還特意找了個空曠的島嶼登陸，這會兒心髒海賊團的成員還在睡覺，因此周圍靜悄悄的，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外隻有大海的流水和風吹過樹林的聲音。

他安靜得躺在那裡，淺色的發絲上還黏着在地上翻滾過的草屑，衣服的布料髒亂得不成樣子，身上青青紫紫，頰邊還破了道口子，脖頸處的瘀傷，沒有起伏的胸脯，看上去安詳的像是已經逝去。

雖然感覺不到痛，但傷口處泛着燙的溫度還是讓他難以忽視，擡手輕輕觸碰脖頸處紅紫的瘀傷，等消腫了估計會發黑吧。

這一架打得很暢快，泊知道羅剛剛是真的想鲨了他，盯着他的兇惡眼神，擠壓骨肉的手臂肌肉緊緻，卻始終控制着力道，最後又因為連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心軟。

所以泊沒有動，躺在那裡任由不斷收緊的手掌傷害這具身體，他也在期待着聽到骨骼錯位的聲音，期待摯友毫不留情扭斷自己的脖子，說不定真的能就此改變他的想法。

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是因為心軟還是妥協，羅最終沒有選擇在這裡鲨死他就已經說明放棄了阻攔的想法。

“反正無論如何也會去，你死不了，就算現在鲨了你又能改變什麼。”

泊用舌尖輕輕觸碰臉頰内側被磕破的傷口，鼻尖嗅着幾乎被海風吹散的腥氣。

死亡可以換來很多東西，換來薩奇的生，換來與天龍人談判的資格，換來白胡子海賊團的安甯，這些于他而言都是有意義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也問過很多人這個問題，心甘情願死亡對于他們而言真的有意義嗎。

他想起魚人島偏僻的小巷子裡，漂亮的人魚王妃面前放着熱氣騰騰的咖啡，那雙看着他的眼睛很溫柔，卻也同樣堅定。

她對他說——

“我并不怕死，如果我的死可以讓所有人明白我的心意，那麼我甘願赴死。”

“如果我的死可以讓所有人明白我的心意，那麼我甘願赴死。”

青年的聲音溫吞幹淨，語調帶着笑意就像在說什麼對夢想的美好祈願，而不是死亡宣言。

羅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望着天空逐漸隐去的星星，讓他覺得那像泊的影子，明亮卻也遙遠，隻要稍不注意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絕對會告狀的。”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

泊輕輕眨了下眼睛，從鼻腔哼出氣音。

“嗯。”

193

大概日出的時候，或許更早一點，運動過後羅就忍不住睡着了，等再回過神時身旁已經不見泊的蹤影。

泊的代步小船不見了，被借用的衣服已經破得不能穿，此時正搭在椅背上，那套被換下的黑衣還晾着沒幹，挂在衣帽架上的鬥篷不見了，隻留下地上的空間袋。

羅打開空間袋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裡面被好好擺放整齊的東西，視線劃過大大小小的盒子袋子，最後停留在那沓一看就被保護得很好的本子上。

他沒有猶豫将壘在一起的十幾本本子全部拿出來，直到翻開時才發現全是日記。

194

泊将自己的空間袋留在了潛水艇裡，所以現在的全部身家就隻剩下衣服和腳下不離不棄的小船，真正做到片葉不留白手起家。

他臨走前洗了個澡，沒有處理傷口，也沒有再纏上用來遮擋疤痕的繃帶，任由皮肉組織暴露在空氣中，甚至還折斷胳膊，在身上多劃了幾道口子。

先前被掐腫的脖頸果然發黑了，烏紫的五指印落在白皙無暇的皮膚上看得人觸目驚心。

他故意劃破衣服将血灑上去，把圍巾鬥篷扔進海裡，扯開結痂的傷疤，再用腥鹹的海水浸泡傷口的位置，讓皮開肉綻的身體看上去更加慘不忍睹。

等做完一切後躺在剛剛沒過腳腕的海灘邊，作出決鬥落敗後逃跑又遇海難的虛弱模樣，在确保海水的浸泡能夠使傷更加惡化後才安心閉上眼補覺。

在羅那邊沒睡多久就被人弄醒了，因此本就沒精打采的泊現在更是難受得昏昏欲睡，盡管沙灘怎麼沒有床舒服，但還是很快讓他進入休眠狀态。

時間過得很快，隻是轉眼之間計劃就即将步入尾聲，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在預言裡過不了多久蒂奇就會在這座島上和艾斯決鬥。

因為不知道是誰先到達這座島，所以泊做出了足以牽走任何一方的選擇，隻要他表現出虛弱瀕死的狀态，不管是哪方見了他都能阻止這場相遇。

如果先到的人是艾斯，從來都将兄弟放在第一位的他一定會放棄有關蒂奇的情報，優先選擇救泊的命，着急去找醫生。

如果先到的人是蒂奇就更好了，畢竟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報複泊，幸運遇見原先怎麼也解決不了的麻煩現在生死由他，必然會歡天喜地得将他抓走。

但蒂奇畢竟是蒂奇，說不定會拿泊當作人質威脅艾斯，還好泊不是真的奄奄一息，雖然确實戰損了，但仍舊有反抗的能力，就算斷了胳膊也一樣。

而事實也确實如泊想得一樣，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不在水裡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耳邊聲音嘈雜。

頭朝下的感覺很奇怪，在确認自己确實有聽到艾斯的聲音時徹底清醒過來，擡腿用膝蓋猛然攻擊，然後趁對方松手時落回地上。

但在還未看清周圍的人之前，又很快被按倒在地，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反應遲緩，身體不正常得發麻，眼前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東西。

他被下毒了。

大概是看他狼狽的樣子很解氣，蒂奇的笑聲肆意而又猖狂，對着某個方向說着得意忘形的話。

聽不真切的聲音吵鬧得泊腦袋泛昏，他用力掙紮了兩下發現根本動不了，于是果斷放棄。

他疲憊得趴在地上，擡頭看向傳有艾斯聲音的方向，睜着模糊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卻始終徒勞無功。

這下可麻煩了。

泊在心底歎了口氣，他現在連擡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不會真的被蒂奇得逞吧，那他的計劃可就成笑話了。

不知道雙方說了什麼，耳邊不時傳來的聲音終于得了片刻安靜，泊張了張嘴試圖發出聲音，意料之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卻還能說話。

他的動靜似乎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模糊得看見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來，巨大的手掌搭在他的頭上輕輕拍了拍。

“.....瞎.........聾...............弟.......厲害...”

大概是離得近的原因，他勉強能聽清對方的聲音，但依舊斷斷續續的，他有些煩悶得将頭撇到一邊，又被強硬扭了回來。

他自知現在的樣子不好看，因為不想給弟弟留下不靠譜兄長的印象，泊還是掙紮着努力用沙啞到刺耳的聲音沖着那邊的方向呼喚弟弟的名字。

“.....艾斯，不要看。”

195

艾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自從泊斷聯後艾斯沒有一刻是停止尋找哥哥的，他沒有泊的生命卡，找人隻能靠情報，因此跑了不少地方。

後來因為泊疑似加入bigmom海賊團的是鬧得沸沸揚揚，艾斯還難過了很長時間，回了趟白胡子海賊團才知道消息是假的。

所以他又開始找，尋找如何進入萬國救出泊的方法，但被白團的大家攔住了，因此隻能每天看着報紙上的消息判斷哥哥是否安全。

等泊逃出萬國，得到消息的艾斯就再次動身繼續踏上尋找哥哥的旅途，這次他學聰明了，知道可以靠跟蹤給泊帶欠條的新聞鳥找人，但很快就被發現，然後再也沒得到有關泊的行蹤。

艾斯一直以來都很害怕，自從之前親眼目睹泊躺在血屋中的場景，他幾乎每天都在做噩夢，隻有和泊待在一起的時候要才一些。

别看他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實際上比誰都害怕泊的消失，畢竟你怎麼能讓他不在意一個将他帶出黑暗将他視為家人的人。

他一直都很珍惜和泊待在一起的時間，隻有待在哥哥身邊才讓他有安心的感覺，因此一直都很黏着泊，在别人看來就是在撒嬌吧。

在泊頂着傷疤離開白胡子海賊團的時候艾斯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次離開下次再回來就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而結果果然和他預想的一樣，沒過多久哥哥就和老爹大吵了一架，再然後聽到的就是報紙上泊脫離白胡子海賊團的消息。

就是為了阻止這種情況發生，那麼在意泊的艾斯放棄了和哥哥多待一會的機會，一登陸羅格鎮就跑得無影無蹤。

羅格鎮是海賊王誕生和隕落的地方，世界各地不管是哪裡的人都會慕名前來，這也方便了艾斯打聽情報。

他接觸了很多人付出了很多報酬就是為了尋找有關蒂奇的消息，想在不可挽回的麻煩發生之前解決一切，解決可能會讓哥哥遇到危險的一切。

就算知道大家絕不會同意，他還是為了避免自己和特拉法爾加羅一樣被阻止而裝乖裝巧，假裝放棄的樣子，轉身卻還是倔強的繼續行動，隻是從光明正大，變成了暗中行動而已。

和哥哥分開之後，因為怕被哥哥發現自己還沒放棄，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得躲着藏着，極力避免在尋找蒂奇的時候被哥哥撞見的情況發生。

但讓艾斯實在沒想到的是，僅僅隻是一段時間的分離會促就近乎永别的能夠讓他追悔莫及一輩子的錯誤選擇。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與哥哥的再次碰面的時候會是眼前這幅景象。

他追尋了幾個月的仇人将他最重要的哥哥踩在腳底，而他的哥哥此時正奄奄一息得趴在地上，全身上下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慘不忍睹。

明明眼睛被毒瞎了，耳朵被毒聾了，聲音被毒啞了，也要努力睜大眼睛看清他。

明明自己還身處危險中，明明看上去下一秒就會咽氣，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不是求救，而是扯着聽起來幾乎要斷裂的聲帶叫他的名字，讓他别看。

别看。

艾斯被氣笑了，惡魔果實的能力随着主人的心情變化，幾乎能将人挫骨揚灰的滔天大火噌得一下從體内爆開，燃氣。

小狼崽子第一次在兄長面前暴露真實樣貌，臉上的表情可怖得令人發寒。

還好泊現在看不見，否則估計是要被乖巧可愛的弟弟居然會擁有和惡鬼一樣的表情，而産生沒保護好人的自我譴責，和産生弟弟真吓人的噩夢。

突然感覺到炎熱的泊幾乎立刻明白過來，沒有焦距的眼中不再是迷茫，轉而被嚴肅和擔憂代替。

也不管會不會因此将喉嚨徹底弄壞，他努力扯着嗓子用最大的聲音朝艾斯的方向，用即将失去的意識喊出幾乎段路大腦中僅能顯示的幾個單詞。

“走！艾斯！不要動手！快走！走！”

而回以他的則是弟弟的叛逆。

“閉嘴！我不會走的，絕對不會！！”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