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姝回想那天,那是殿試後的第五日,三月十九日。陛下欽點程朝為狀元,李榕為榜眼,探花郎畢言之并二、三甲二百餘進士。
日頭高升,寬闊的南門大街上,朱紅的牌匾由兩側官兵擡在前方開路。程朝身穿鮮紅的狀元袍,官帽右側簪着一朵朱紅的芍藥,風姿綽約。
他騎在高高的白馬上,朱紅的衣角随風而動,身後跟着榜眼李榕和探花畢言之。街旁兩側的道路被百姓圍堵的水榭不通,陣陣歡呼和花潮向馬背上的三人撲來。
姑娘們羞紅着臉抛出親手繡制的手絹和香囊,期盼能得到狀元郎和探花郎的青眼。
“我怎麼瞧着這狀元郎比探花郎要美得多啊,官家是不是點錯人了。”
“胡說什麼呢,這程狀元不僅容貌出衆,學識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不點為狀元,豈不是天理難容。”
“去去去,就你懂的多,俺們隻知道探花是長的最漂亮的那個!”
議論中心的三人坐在馬上一個比一個沉默,李榕因接連輸給程朝心有不甘,畢言之則覺得前面二位的風姿襯的他越發平庸,陛下點他為探花郎實在不該。
程朝面無表情盯着前方,彷佛世間熱鬧與他無關,他昨天枯坐一夜依舊沒有想出破局之法,此刻眼下還帶着青黑。今日本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被陛下點為狀元打馬遊街風光無限,他也已經準備向心愛的姑娘提親。
可昨夜他才得知自己與令家有一筆難以清算的血仇……
今日是狀元郎遊街的日子,令姝約了姜沅在春滿樓見面一睹他的風姿,兩人早早訂了最好觀看的位置,欣賞狀元郎的風姿。
姜沅倚在欄杆上朝外看去,視線略過前方的程朝和李榕看向最後的畢言之,覺得有趣的很:“曆來這探花郎都是長相最好的那個,這次倒是與衆不同。”
令姝探出頭去查看,頓時便被高頭大馬上的程朝迷住,他今日穿紅色很好看。身旁的姜沅戳戳令姝紅潤的臉頰,她才回神到:“是有些普通,這個人程朝有跟我提過,畢言之不擅長言辭交際,平日裡都是一個人待着。他父母雙亡,家中無人,走到今日全憑自身本事。按理說他應該早被京中大戶看上,榜下捉婿,但他容貌确實平常,至今還沒有傳出有婚配的消息。”
姜沅頓時來了興趣,她和令姝一樣到了婚配的年紀,如今還未定親:“容貌尋常,我反倒覺得很好,這說明他不招蜂引蝶啊。不像你家程朝,你可得看緊點,别被旁人搶了去,到時候沒地哭。”
令姝氣鼓鼓的開口:“才不會,我們已經說好了,先等他授官,待我父親回來他就上門提親!”
姜沅看着沉浸在甜蜜愛情裡的令姝打了寒顫,她才不要找程朝這樣的,跟她父親一樣,前仆後繼的女人防不勝防。
像畢言之那樣就很好,老實木讷好拿捏,上面還沒有公公婆婆要孝敬,嫁過去就當家作主。這麼好的婚配對象都沒人要,她眼神微動,準備回去就說服母親促成這樁婚事。
“咚咚咚”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小桃上前開門。木門被緩緩拉開,程朝逆着光線緩步進來,他身姿挺拔,狹長的眼眸帶着難以接近的疏離和冷淡。縱然已經見過很多次,令姝還是不可避免的被他這副模樣迷住。
姜沅趁着令姝還愣愣的,湊近她耳邊扔下一句:“正主來了,我先溜了。”随即帶着丫頭離開房間。
姜沅走後房間内隻剩下兩人,令姝上前牽住程朝的手,烏黑的眸子裡藏着情誼,不好意思的說道:“你不是說這幾天有宴請脫不開身,要過兩天見面嗎?”
程朝低頭看着兩人相牽的手,随後冷硬的甩開。他眼神帶着不耐,喉結上下滾動,說出口的話陌生無比:“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令姝疑心自己聽錯了,她睜大雙眼看着程朝,才發現他今日神情很冷漠,與往日有很大區别。令姝有些不安的開口:“為什麼,我們不是說好,等我爹回來你就去提親嗎?”
聽見令姝提起她父親,程朝攥緊拳頭,指節吱吱作響。眼前仿佛浮現那張七竅流血的面孔,程朝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我打算外放去明州,路途遙遠。你嫁給我不僅遠離父母親朋,還會跟着我受罪。”
“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人的嗎?你想去明州便去,你有你的抱負,我又不會阻攔你。你是狀元,自請下放隻會讓官家更看重你,三年任期滿後就能回京,又有什麼要緊。這不是真實的理由,我不接受!” 這樣蹩腳的理由,令姝實在難以理解接受,她更加不明白的明明前幾日還好好的,程朝為什麼突然跟她說這些?
“你想聽真話?”
程朝眉梢微挑面露嘲諷,語氣如刀鋒般:“不過是看你主動投懷送抱,當個消遣玩意,你還當真了?我現在是狀元,什麼樣的名門閨秀娶不到,要在你這棵樹上吊死。令姝,之前種種皆是玩弄,我對你從來沒有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