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沉吟片刻:“這麼說來,要扳倒他不是易事?” 他走向定王,遞上一塊幹淨的錦帕。
瑞王搖頭失笑:“晏清,不要着急,父皇未必不知道他私下做的那些事,隻不過如今父皇年事已高,需要一個有力的人制衡我和瑞王,待到一切落地,我一定圓你心願,讓你報殺父之仇。”
程朝想起了很多事情,年少時模糊的記憶浮現,父親清朗的聲音,一家人和睦的生活,還有令姝的淚眼和笑顔,最終他還是回道:“我不要的他的性命,我要他從高處跌落泥潭,從高官淪落為庶民,餘生不得志。”
定王詫異的看着程朝:“晏清,婦人之仁可不是好事,成大事者必要抛開情愛。”
程朝堅定的開口:“若報仇和令姝隻能選一個,我選她。”
定王沒有再說話,轉身意味深長的笑笑,背朝程朝揮手。
——
令家的馬車一路南下,因車上多少女眷,馬車一定都行駛的很平穩。臨近半路,路上遇見不少明州出來的流民,他們衣衫褴褛,面容枯槁,成群結隊的朝南方走去。
官道被聚衆的流民擋住,車馬難行。青覃上前禀告:“夫人,流民數目衆多,咱們等等再走吧。”
令姝掀起車簾看向周圍,發現有不少青壯的流民注意到她們的馬車,緊盯着這邊。
她放下車簾吩咐道:“退至兩裡地外,叫他們都警醒些,不要露了财物和幹糧。這些流民人數太多,我擔心他們會哄搶而上。”
“是!”
馬車調頭朝後方退去,身後遠遠墜着幾個鬼鬼祟祟的尾巴。一旁的侍衛靠近車窗詢問:“夫人,身後跟着幾個流民,要不要趕走?”
“人數不多不用理會。”
一行人舟車勞頓,侍衛在地上安營紮寨,随行的仆從燒水煮飯,令姝扶着令夫人下車透氣,此處雖是荒野,但天晴海闊,一片綠意,叫人心曠神怡,神情疏曠。
火爐上的菌湯香氣四溢,遠處幾個流民一窩蜂跑上前叫侍衛攔住,帶頭的流民率先跪下哭求:“求夫人們行行好,給口吃的吧,我們一行人都是明州附近村落的人,家都讓水淹了,已經好幾日沒吃飯了。”
令夫人瞧着這幕露出不忍的神色,令姝握住她的手搖搖頭,随後問道:“明州城并未不管災民,你們好生在城外等着救助便是,為何要南下?”
為首的流民眼珠一轉,哭訴道:“夫人有所不知,那赈災糧從京中撥下,經過一層一層的剝削到我們手中已不剩多少了。若想多吃,就得給官府做苦力,累死累活才得一點口糧。”
令姝仔細觀察這群人的衣着和面貌,并不像方才的流民面黃肌瘦,說話中氣十足,不似多日挨餓的模樣。
她心中有數,立刻下令:“青覃,将這幾人都給我綁了。”
青覃抱拳領命,随後幾名侍衛上前捆人,流民頭子還想掙紮,被侍衛幾招拿下捆成一團,他不解道:“夫人為何如此,我等不過是想活命,你不給糧食就罷了,為何要捆我們?”
令姝替令夫人盛了一碗湯遞給她,轉頭看向他們:“你們演技太拙劣了,吃的油光滿面還冒充流民?方才你一直朝斜後方草叢偷看,那邊藏着你的同夥吧?你們就是靠一路打家劫舍過來的?”
聽聞此話,青覃立刻帶人去搜後方草叢,果不其然裡面蹲着四五個持刀的男子,好在他們此次出行的人手了,臨出發前令父還派了一隊人馬護送。
流民頭子見事情敗露連忙磕頭求饒:“姑奶奶,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我們一馬吧。”
“青覃,你派幾個人将這些人扭送當地的衙門,我們在前面驿站等你們。”
流民被清走後令姝等人也用完膳食準備出發,上車時令夫人卻突然停住腳步,她驚慌的望向四周,慌亂的抓着令姝的手臂道:“姝兒,你聽到了嗎?你弟弟在哭!”
令姝一頭霧水不解:“阿娘,您聽錯了吧,弟弟不是在車上睡覺嗎?”
令夫人神色激動:“我沒有聽錯,他真的在哭。”
她在原地環顧一圈,突然頓住,一把推開令姝朝草叢跑去,令姝擔心她受傷連忙喊人攔住她。
此刻的令夫人一改往日的病弱,腳步靈活的避開衆人跑向草叢,她一把扒開枝葉,底下赫然出現一個小聲啼哭的嬰兒。
約莫四五個月大,裹着紅色的襁褓布,手指還吮在空中,圓溜溜的大眼望着闖入的人影。
令夫人動作輕柔的抱起那嬰兒,抱在彎臂輕聲哄着,神情柔和宛如慈母。
隻是不管如何勸阻令夫人都不肯放下那孩子,甚至不許任何人接近她,抱着嬰兒她眼神防備:“别過來,你們都想搶走我的孩子。”
衆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勸上車,小桃在一邊開口:“姑娘,這可怎麼辦,看夫人的樣子肯定是不願放下那嬰兒了,這荒郊野嶺的莫不是剛才那群流民留下的?”
“這孩子來曆不明,也許他的父母正在尋找,咱們在前面驿站等兩天,先查清這孩子的來曆。”
令姝在驿站停留三天都沒有人來找孩子,隻從那群流民口中這孩子是他們偷來準備勒索他的家人,他們已經在路上耽擱太久,不能再繼續停留了。
她隻好留下兩人繼續探查,帶着其他人繼續上路。那嬰兒異常乖巧不哭不鬧,睜着兩顆黑葡萄大眼見人便笑,不過幾日就哄得車上的丫鬟婆子喜愛,就連令姝也不例外,遠離京城的紛紛擾擾,沿途的擔憂和思念都被這個小家夥占滿。
令夫人也一改往日的瘋癫,整個人精神頭看着好起來了,馬車上逗弄小孩一片歡聲笑語。
令姝沉默良久,望着令夫人的笑顔吩咐道:“若再沒有這個孩子父母的消息,以後這個孩子就是夫人的兒子,我的親弟弟,就随夫人姓葉,取單字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