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了,彩雲姐姐不要同公主說。”
這麼說來,那日他遇見的豔鬼莫非就是公主殿下的同胞兄長?
他雙手合十在心裡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開始盼着裴大人還是盡快将大師找來,送大舅哥早登極樂。
瓊樓院落極大,裴朔自然是住在主屋,彩雲還送來不少人來伺候他的起居。
裴朔大膽猜測……大舅哥一定是舍不得他的富貴榮華,才想奪舍自己的身體,尤其是自己長得年輕貌美,身強體壯,大舅哥肯定喜歡。
但他是公主的驸馬,大舅哥是公主是親兄長,要是大舅哥奪舍了他的身體,豈不是亂套了。
為了阻止這種可悲的亂事發生,他一定要防着大舅哥。
——
陽光透過精緻的窗棂,斑駁地灑在書房内,靠桌的桌案前女子正伏案寫些什麼東西,字迹蒼勁有力,筆鋒犀利而不失圓潤,遠不及驸馬大選那日的“龍飛鳳舞”。
彩雲送來了一封書信,謝蔺拆開看了一遍又交代了什麼,随後閉目準備午睡一小會兒,他剛倚到貴妃榻上,外頭就傳來一陣亂哄哄的鬧聲。
空靈的吟唱聲簡直要把人逼瘋了,他翻來覆去睡不着,火氣有些上頭,“誰在外頭鬧騰?”
彩雲在門外答道:“是驸馬爺。”
謝蔺按了按眉心,他最近熬了幾個夜,白日裡想補個覺都不得安分,每天雞一叫就能聽見和尚念經聲,要麼就是道士吟唱聲,呼啦啦地聽得人腦殼疼。
他沒好氣問道:“驸馬這幾日在做什麼?”
彩雲恭敬道:“在驅鬼。”
謝蔺:“……”
他神色詫異,但很快又了然,想必那天晚上真是把這厮吓得夠嗆,他起身出了書房,準備過去看看熱鬧。
剛到鏡花園子,道教空靈的吟唱聲、佛教郎朗的誦經聲,伴随着些鑼鼓敲打聲音,直沖天靈蓋,仿佛他已經站在了輪回道,馬上就要被人超度。
花瓣灑落石子路上,腳下飄來一些香灰,沾在了他那繡了鴛鴦珍珠的粉色鞋面上,他又走了兩步,一陣風刮過,一道明黃色符咒迎面飄來,啪地一下結結實實貼在他的腦門上。
謝蔺強忍着自己的怒氣,把那道符咒摘下來,上面用朱砂畫着亂七八糟的紅線,他當即攥成一團丢了出去。
“他把本宮這公主府當成什麼了?”
彩雲在旁邊忍不住掩唇笑了一下,“殿下先前不是還誇他有趣?”
謝蔺氣道:“也太有趣了些。”
此時原先的湖水畔,不同道觀不同廟宇的道士和尚分作兩個陣營,争執不下,更像是在暗地較勁。
東邊是道士們搖着鈴铛,嘴裡念念有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手中桃木劍上下揮舞;西邊是一衆和尚盤腿而坐,誦經聲此起彼伏,佛珠叮當作響。香火缭繞中道法真言不絕于耳。
更有趣的是,中間還有一個打扮奇特的人左右唱跳。但見他頭戴綠巾,身着大紅袍,腰間挂滿銅鈴,頭頂插着七八根五彩雞毛,手持一面破鑼,邊敲邊跳,嘴裡嗚哩哇啦不知念着什麼,活像個走江湖的江湖術士。
這廂道士的符咒還未念完,那廂和尚的經文剛起,他就猛地一個轉身,鑼聲大作,煙霧四起,在兩派之間蹦跶得更歡。
裴朔本人則是穿了件海棠春衫,手裡轉着那串檀木珠子,嘴裡不停念叨着:“大舅哥,你一路走好,早登極樂,早日成仙,你要是需要什麼就給我托夢,不不不,還是給皇帝陛下托夢吧,最好把他帶走,祝你早日成仙,保佑我和公主大富大貴平安吉祥。”
他說得極快,聲音又小,聽起來跟念經文似的。
元宵在旁邊攥緊裴朔的衣袖,兩眼觀望着四周,但凡有個風吹草動,他都要死死掐裴朔一下,“二爺、不會真的有鬼吧。”
裴朔睜開眼睛,故意敲了他一下,“别瞎說,那是咱們家的神仙,等大舅哥羽化成仙會保佑我們的。”
白澤雙手環胸随意般地靠在無奈道:“二爺,那都是假的,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隻有人扮的鬼。”
元宵咽了咽口水,隻覺得遠處雜草波動,像極了冥府号召,四周香灰紙錢飄散更是陰氣森森。
元宵壓低聲音,“二爺,我聽說水鬼不能投胎,都要找到替死鬼,才能投胎。”
裴朔渾身汗毛倒立,冷風吹過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又立馬低頭開始默默念叨着些什麼。
白澤搖了搖頭,打定主意晚上他去後山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裝神弄鬼,把他們家二爺吓成這樣。
不遠處謝蔺看得拳頭緊握,他是真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給超度了不成?
既然如此,那他這水鬼不做些什麼豈不是對不住裴朔這麼大的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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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白日裡的那些道長和尚之流的早就散了去,裴朔躺在榻上,眼睛瞪得锃圓心中仍回想着白天的紛擾。
床榻腳邊元宵打着地鋪睡着正香,偶爾還說幾句夢話。白澤說要去如廁,可這會兒也沒見他回來,裴朔都擔心他被鬼吃了。
忽然,外面狂風大作,門窗被吹得咣咣作響,裴朔心中一緊,裹緊了被子,打算叫元宵去關窗。然而風聲如同鬼哭狼嚎,夾雜着樹枝的摩擦聲,似乎在訴說着什麼不祥的預兆。
“元宵,元宵……”
他叫了半天,聲音在風中顯得微弱無力,對方卻毫無反應,依舊沉浸在夢鄉中。
無奈之下,裴朔披上衣服,蹑手蹑腳地下了床,心中暗自祈禱這風快點兒停下來吧,聽着怪吓人的。
镂空雕花窗外烏雲密布,仿若山雨欲來,耳邊呼呼地刮風,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正當裴朔伸手去關窗時,突然從下面蹭地一下湊過來一張放大的臉。
那張臉在狂風中顯得格外清晰,紅衣若楓,笑容詭異,月色凄涼,裴朔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他與那張俊臉對視了片刻,随後微微一笑,面色安祥,似乎在這一瞬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兩眼一翻,身體後仰,眼看着就要暈過去。
就在這時,男鬼眼疾手快,揪住裴朔的衣領子将他扶正,冰冷的手指強行扒開裴朔的眼皮,低聲喝道:“不許暈。”
裴朔被迫睜開眼皮,對上那種蒼白美豔的臉,心中一陣恐懼與不安,想要叫出聲來,然而謝蔺眼疾手快,兩根手指上下一夾跟鴨子嘴似得捏住裴朔的嘴,逼他咽了回去。
“也不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