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想知道什麼我都知無不言。”宋述自然地接過荀定手中的茶壺。
“那就說說你,趙伯父看起來待你十分親厚,你在府中過得如何。”荀定接過宋述遞來的茶。
宋述有些梗住,好像有什麼顧慮一樣,斟酌後開口道:“趙知府人善,見我和養母沒有地方落腳,将我們接至府中同住,還讓養母在趙夫人身旁幫忙伺候,還是托了小公子的福。”
就算是他開口舉薦,趙知府也不至于待他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同住同吃,荀定心下有了成算,見宋述似乎有難言之隐,便不再多問。
經過多日奔波,荀定一下心神皆松,一股難以抵擋的疲憊湧上四肢,于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好了,我知曉了,我有些困乏,想小憩一會。”
宋述站起身,“那我在門口侯着,小公子若有什麼需要就喊我進來。”
荀定有些失語,前幾日也就罷了,怎麼到知府府上了,還要這樣寸步不離地守着他,他又不是什麼瓷人,擺擺手道:“快回房間吧,無需在守着了。”
看着宋述猶豫不舍的模樣,荀定無奈道:“恪之,回房休息吧,若有需要我會去找你的,嗯?”
宋述被一句“恪之”以及帶着慵懶困意的尾調麻了半邊身子,感覺心跳都随着放慢了,僵硬地出門關門,回到房間後半晌沒緩過神。
荀定,荀鶴歸,這個名字已經流淌在他的血液裡,若要剝離,隻能将他全身的血液抽幹。
宋述一遍一遍咀嚼着這幾天如夢似幻的接近,他從未想過能有如此靠近的一天,原本隻想着偶爾遠遠地見上一面就可以慰藉,現在卻好像遠離這一會,就感覺整個人好似抽幹般空虛。
他已經不知道還能怎麼愛他了,他将這個人珍之重之地放在心頭,為這個人的一舉一動牽動心神,他甚至可以明天就死去,換來一瞬小公子溫柔的垂憐。
荀定不知道不遠處房間裡宋述的纏綿心思,他在松懈下心神後很快沉入了夢鄉。
*
待紅霞滿天,農人歸途時。
荀定的房門被輕輕敲響,陳叔的聲音傳來:“小公子,晚飯時間快到了。”
荀定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看着陌生的床頂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定安城,他翻了個身,緩緩坐了起來,還帶着些困倦的聲音略顯沙啞:“知道了陳叔,我現在更衣。”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陳叔身側的宋述聽見“更衣”二字,耳朵莫名抖了抖,染上些薄紅。
陳叔笑眯眯地看着荀定衣冠整齊、精神飽滿的模樣,将手中準備好的鬥篷外衣給荀定披上:“公子,夜晚薄涼,再披件外衣吧。”
荀定彎唇道謝,而後眼神轉向宋述:“勞煩恪之帶路了。”
盡管已經聽過好幾遍,但再次聽見荀定喊他的字,宋述還是輕易就酥了耳廓。
宋述在側前方領路,感覺到身後荀定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默默挺拔起身姿。
側廳中,菜恰好剛布上,趙知府及趙夫人正端坐着等候。
瞧見荀定進來後,趙夫人一下子便站了起來,眼中淚花閃爍,快步走來牽過荀定的手:“好孩子,快讓伯母瞧瞧,真是,這臉蛋和你母親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太像了。”
荀定面對趙伯母的熱情有些無措,自從母親過世、外祖母難以見面,他對于女性長輩的熱情實在有些生疏,此時聽說趙伯母似乎和母親有交情,問說:“您與家母認識?”
“何止是認識,你母親與我是閨中好友,隻是多年未見,你母親又過世得如此突然。”說着多年前的密友,趙夫人悲從中來,“也不知是作了什麼孽,竟然嫁給那天殺的荀季後沒幾年就去世了,我看那知春城就是龍潭虎穴,你母親還正值風華,就這麼香消玉殒了。”
提起去世多年的母親,荀定的心中沉重,也不免紅了眼眶,無法控制地手抖。
“好了好了,不要再提傷心事了,你看你,說好不激動的。”趙知府見他二人相對流淚,也感覺心中酸澀,趕忙止住話頭,将幾人引上座位。
“對對對,看我,不提了,小定啊,你快嘗嘗我們定安的特色菜,有什麼喜歡的菜就跟我提,以後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你放心,伯母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趙夫人撚過帕子擦去眼淚,用公筷給荀定夾着菜。
荀定心中溫暖,有種回到多年前母親還在世的錯覺。
說說笑笑間,家宴在月上柳梢時結束,荀定在趙伯母依依不舍的叮囑下回到房間。
看着天邊碩大的圓月,荀定恍然想起今日當是十五。
也不知外祖家情況如何,京城局勢是否安定下來。
也不知經此一遭,他們何時能再見面,亂世将啟,團圓實在是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