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秦逸忽然毫無征兆地換了隻手撐傘。他原本握着傘柄的右手松開,傘柄被他穩穩地交到左手,而他空出來的右手則順勢輕輕拉了一下她左側的手臂,不輕不重地将她往傘下更幹燥、也更靠近他的位置輕輕的帶了帶。
這一下動作幅度不大,但伊然猝不及防的貼近了他的右手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衛衣布料下堅實溫熱的手臂輪廓。傘被他調整到了一個更偏向她的角度,将風雨完全隔絕在外。她甚至能聽到傘骨在他左手掌心因為受力而發出輕微的、不堪重負似的“吱呀”聲。這傘明明不算小,足夠容納兩個人,可他們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引力拉扯着,在這方寸之地越靠越近。
他目視前方,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伊然的心跳卻徹底亂了套。他肩頭的水漬似乎已經不再重要,因為她整個人都被他身上傳來的熱度和那股清冽好聞的氣息包裹着。她僵直着身體,連呼吸都忘了,隻覺得在兩人靠近的這方寸之地,空氣都變得滾燙而稀薄。
走了好一會兒,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被秦逸再次打破。
“下次……” 他的聲音在雨夜裡被水汽浸潤得有些模糊,也似乎比平時更柔和一些,“還敢來看嗎?” 話語裡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極輕的揶揄味道。
伊然過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思緒。她擡起頭,對上他看過來的、帶着淺淡笑意的眼眸,心裡的那點郁悶和不适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她盯着他依舊有些濕漉漉的右邊肩頭,忽然伸出手,輕輕拽住了他衛衣的袖口:“等等。”
秦逸腳步一頓,低頭看她,眼裡帶着一絲詢問。
伊然不由分說地從随身的小包裡翻出一小包紙巾,抽出一張,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按在他肩頭那片被雨水洇濕的地方,輕輕地、反複地吸着水。她的動作很認真,力道卻有點控制不住地大,仿佛想通過這個動作,堵住自己胸腔裡那顆正不争氣地、瘋狂加速的心跳。
秦逸身形微僵,任由她的動作。他垂眸看着她專注的側臉,看着她微顫的睫毛和泛紅的耳垂,喉結幾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
“好了。” 伊然終于停下手,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和紙巾,低着頭不敢看他,聲音細細的。
秦逸沒說話。他重新邁開腳步,隻是那隻貼近她的手臂,似乎無意識地收緊了半分。
又走了一段路,快到伊然家樓下了。雨似乎小了些,秦逸下意識地動了動撐傘的手臂,想調整一下角度,恰在此時,伊然忽然轉過頭想說‘我到了’——他剛移動的手,指尖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輕輕擦過了她的唇角。
溫熱柔軟的觸感,帶着一絲微涼的濕意。
兩人同時僵在了原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周圍的一切聲音——雨聲、風聲、遠處的車鳴——都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又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轟隆隆地在耳邊炸開。伊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唇角殘留的那一點點奇異的觸感,以及秦逸手指瞬間的僵硬和驟然加深的呼吸。
她的大腦徹底宕機,一片空白,隻能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同樣顯得有些錯愕的臉。他的眼眸在夜色裡深不見底,映着路燈細碎的光,裡面翻湧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緒。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秦逸才猛地收回手,指尖蜷縮了一下,像是被燙到一般。他有些不自然地别開視線,看向濕漉漉的街面,:“……到了。”
伊然也如夢初醒,臉頰燙得幾乎能煎雞蛋。她慌亂地點點頭,用細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句“謝謝”,然後逃也似的轉身,快步沖進了樓道。
直到跑上樓梯,她才敢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手撫上自己依舊狂跳不止的心髒和還殘留着奇異觸感的唇角。
這個冬夜,寒意未消,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沒有絢爛的煙火,也沒有明确的告白。但那一方狹小而躁動的傘下空間,他和她并肩走過的沉默長街,那些雨夜的觸感和溫度,像被按了暫停鍵的畫面,在她腦海裡循環播放到天明。
——
伊然日記小結:
2005-01-27
世界搖晃,
你用手心的暖,
覆滅我的慌。
傘是小小一方,
雨聲敲打,
呼吸卻滾燙。
指尖的微涼,
落在唇上——
從此,心事,
一片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