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水支流的晨霧裹着魚腥味漫上河灘,沈清歡蜷在漁舟的稻草堆裡,指尖摩挲着木牌邊緣的毛刺。謝雲舟咳出的血點子濺在泛黃的河道圖上,将"鬼見愁"三字染得猩紅刺目。
"戍軍糧倉在西郊馬廄後身。"林婉兒蘸着河水在船闆劃出簡圖,"昨夜運進去十二車新糧,守門的瘸腿老趙好酒,寅時三刻換崗。"
沈清歡将解毒藥粉混進粗陶酒壇,拍開泥封時特意留了條細縫。濃烈的燒刀子氣味竄出來,混着幾味安神草藥——這是從戍軍竈房順來的土方,專治夜哨犯困。
二更梆子剛敲過,糧倉牆根的野狗突然狂吠。沈清歡貼着潮濕的青磚挪步,腰間銅秤砣撞在酒壇上發出悶響。守門的瘸腿老趙正抱着空酒壺打盹,褲腳沾着未幹的馬糞,顯然剛卸完貨。
"老哥行個方便。"她啞着嗓子遞上酒壇,"東家讓送幾壇好酒,說是給戍軍兄弟驅寒。"
老趙渾濁的眼珠倏地發亮,接過酒壇時殘缺的拇指在壇口蹭了又蹭。沈清歡瞥見他腰間挂着的銅匙串——最末那把匙齒帶倒鈎,正是軍糧倉特制的防撬鎖鑰。
三更天的梆子混着鼾聲傳來時,沈清歡已經摸進倉廪。黴味撲面而來,比甕城那批摻蠟的陳米更刺鼻。她摸出火折子晃亮,見麻袋堆成的小山間爬滿白蟻,蛀空的米粒簌簌落進地縫。
"景明三年......景明三年......"她翻找着麻袋标記,指尖突然觸到塊硬物。扯開縫線,整把黴變的粟米中埋着枚銅符——正面刻着戶部糧印,背面蓮花紋間嵌着蘇景明的私章。
倉門突然吱呀作響。沈清歡閃身躲進米堆,聽着軍靴踏地的悶響漸漸逼近。火把的光暈裡,糧草官玄色大氅的下擺掃過地面,金絲軟甲在黴斑遍布的麻袋間格外刺眼。
"這批要混三成新米。"糧草官踹了腳麻袋,白蟻群驚惶四散,"三日後運往前線,就說遭了流寇劫糧。"
親兵舉着火把湊近賬冊:"可這數目對不上......"
"蠢貨!"糧草官突然揪住親兵衣領,"餓死的戍卒會開口嗎?二十年前徐禦廚怎麼死的?黴米吃多了——嘔血而亡!"
沈清歡攥緊銅符,指甲掐進掌心。父親臨終前嘔出的黑血浸透賬簿的畫面突然浮現,那股鐵鏽般的腥氣仿佛穿透二十年光陰,混着眼前的黴味往肺腑裡鑽。
腳步聲停在米堆前。她屏息縮進陰影,看着糧草官的佩刀挑起麻袋——刀尖離鼻尖僅剩半寸,腐臭的米粒擦着臉頰滑落。
"什麼人!"
倉梁上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林婉兒的琵琶弦破空而至,驚得火把墜地。沈清歡趁機滾向側門,懷中的銅符卻當啷落地。
"抓奸細!"
糧草官的咆哮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沈清歡撞開側門沖進馬廄,驚起的馬匹嘶鳴着橫沖直撞。她抓起把草料撒向追兵,幹草中混着的赤箭麥粉遇風揚起,嗆得衆人涕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