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水南岸的鹽倉浸在濃稠的夜色裡,沈清歡的後背緊貼着粗粝的磚牆,鹽粒混着冷汗滲進鞭痕,疼得她打了個激靈。追兵的火把光在百步外的岔路口遊移,犬吠聲驚起蘆葦叢裡的夜枭,撲棱棱的翅影掃過屋檐下成串的鹽硝結晶。
"閘門鑰匙熔了。"謝雲舟咳着攤開掌心,那團扭曲的金疙瘩還泛着灼燒後的青煙,"得找别的出路。"
沈清歡的指尖撫過鹽倉門鎖,銅栓已被鹽霧蝕出蜂窩狀的孔洞。她忽然想起清明前曬鹽的光景——鹽工們總說雷雨時莫近鹽堆,去年有個愣頭青偏不信邪,鐵鍬插進鹽垛的刹那被雷火掀翻,衣擺焦了半截。
"卸貨的滑槽通往後巷。"林婉兒突然扯動懸在梁上的麻繩,積灰簌簌落在鹽堆上,"但出口怕是早有人守着。"
謝雲舟用斷箭在鹽磚上劃出潦草的線路,箭镞與鹽粒摩擦迸出幾點火星:"鹽倉往東半裡有座荒廢的烽燧,燧道連着潼水暗渠......"
犬吠聲驟然逼近。沈清歡抓把粗鹽按在滲血的臂彎,尖銳的刺痛讓人清醒。她摸到鹽垛旁摞着的陶甕,甕口封泥印着"景明四年"的字樣——與黴米麻袋上的标記如出一轍。
"搭把手。"她示意林婉兒掀開甕蓋,陳年海鹽的腥氣撲面而來。鹽粒間混着暗紅的結晶,在月光下泛着鐵鏽般的光澤。
謝雲舟蘸取些粉末在舌尖輕抿:"赤鐵礦砂......蘇景明竟在官鹽裡摻這個。"
火把光刺破窗紙的刹那,沈清歡已将鹽甕推至倉柱旁。她扯下束發的綢帶浸透燈油,纏繞在連接鹽堆的鐵鍊上:"把追兵引到東南角!"
林婉兒的琵琶弦掃過瓦甕,凄厲的泛音在鹽倉炸響。追兵破門而入的瞬間,謝雲舟揮劍斬斷懸在梁上的麻繩,囤鹽的竹篾席傾瀉如瀑。糧草官的金絲軟甲在鹽霧中格外醒目,他揮刀劈開席筒,卻見三道身影往東窗飛掠。
"放箭!"
箭雨釘入鹽垛的悶響裡,沈清歡反手抛出土制火折。浸油的綢帶遇火星轟然騰焰,火舌順着鐵鍊竄向鹽堆。潮濕的海鹽在高溫下爆出噼啪脆響,赤鐵礦砂與鹽晶中的雜質迸出藍白色的電光。
"天雷!"追兵中有人慘呼着跪倒,"觸怒竈神了!"
糧草官一腳踹翻退縮的士卒:"裝神弄鬼!給老子......"
驚雷般的爆鳴打斷了他的怒吼。積聚的電氣在鹽堆間炸開炫目的白光,飛濺的鹽粒如霰彈掃過半空。沈清歡拽着二人撲進滑槽,後背擦過結滿鹽硝的槽壁,火辣辣的疼。
三人滾落後巷時,鹽倉已陷入滔天火海。赤紅的焰舌舔舐着夜空,将潼水照得如同熔岩流淌。沈清歡吐出嗆進喉管的鹽粒,耳畔嗡嗡作響——那爆鳴聲竟與父親描述的二十年前鹽船失火案如出一轍。
"咳咳......"謝雲舟的帕子按在口鼻處,指縫滲出黑血,"赤鐵礦導電......你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