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重新修史這段被刻意模糊的舊事就不得不單拎出來。
他們原先也想搪塞過去,可偏偏現今的聖上,非要讓他們将開國曆史寫得詳細。
美其名曰宣揚國威,讓世人永遠銘記燕太祖的功勞。
可事實就是燕太祖的皇位極有可能來路不正。這些話題老一輩避之不談,他卻要大談特談。
真不知該說他些什麼好。
饒是杜夏這樣的大學士也犯了難。
修史要講究正統、證據、真實。
要他胡編亂造,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沈裴玉早年酷愛史書,也曾聽爺爺提起過當年的事情。但他一直也有一個疑問。
“下官其實一直很好奇,當年梁明主實力不敵南方的割據勢力,按理來說應該用緩兵之計,先穩定好剛剛收複的城池情況,再做打算也不遲。為何會匆忙南伐?”
沈裴玉坐在位置上,單手抵在下巴,目光低垂看着杜夏桌上擺放着的史書。
“又或許,梁明主别有用心?”
這個想法讓沈裴玉為之一振,他擡起頭,眼中滿是興奮,“大人,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當年梁明主确實被殺害,而太祖繼位也得得了聖旨。我爺爺曾說,梁明主膝下無子,雖有養子但能力不強!”
杜夏聞言哈哈大笑,随即擺手制止了他繼續往下說,“世子。這樣的猜測不是沒人提過。可關鍵是證據在哪?若是真的,太祖當年又怎麼不會澄清呢。”
“太祖說了,但是沒人信。”沈裴玉眼眸微亮,“大人,修史三月春祭大典之前要完成,不如這樣這一部分交給我,你們先修其他部分。”
沈裴玉這番話一出口,杜夏臉色直接變黑,他怒斥沈裴玉道,“胡鬧!你當這裡是侯府,修史書是跟你鬧着玩!讀史明智,鑒往知來!”
“大人,我知道!可我沈家祖籍江南,我父輩雖然未曾涉足江南,但祖輩有人在。我想一定有證據。”
沈裴玉似乎不在意杜夏的火氣,依舊是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杜夏見狀也不好得繼續發火,隻是揮手讓他離開,“你剛來很多東西都不懂。若有疑問就去找柳志,他還算是個好人。走吧走吧,别來煩我。”
杜夏已經下了逐客令,沈裴玉也不便多留,起身回了前殿。
他離開的時間有些長,回來又低着頭。衆人都以為他被罵了。
李承炎此刻拽着步伐靠近他,語氣不善,“喲,喊你送個書都能被罵啊。還得是世子您啊。”
楚珏雖然跟他提過不要再戲弄沈裴玉,但他會錯了意,以為晉王是讓他小心行事針對沈裴玉。
所以大事他不動,但是小事情必須挑刺。
“去了半個時辰,堆了這麼多事情,你今晚就随柳志值班!”
原本還在思考問題的沈裴玉聞聲擡眸,滿是震驚,據他所知,翰林院根本就沒有值夜的慣例。
李承炎被他看得心虛連連側身,“這麼看着我幹嘛?修史乃大事,館中如此多的史書要是有遺失,該當何罪!”
“是。”
沈裴玉咬牙切齒,欺負人就直說。
他憤恨不平的坐下,旁邊人便遞來一碗茶水。
沈裴玉看了過去,這手十分白淨,隻是指尖還染着黑墨,主人此刻正在奮筆疾書。
“多謝。”沈裴玉接過,輕聲道謝。
那人搖頭,“不用。今晚你我二人值班,互相有個照應也好。”
“你是柳志?”沈裴玉放下茶杯,好奇的看着他,“剛剛杜大人也跟我提到你。”
聞言,柳志握筆的手抖了抖,剛寫的一撇,被拉出去很遠,變了形,開口時聲音有些顫抖,“大人……大人他怎麼說。”
“大人說你是個好人,叫我有不懂的可以問你。”
“當真?”柳志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是按捺不住的激動,像是一朵久旱逢甘露的花,猛地精神了。
沈裴玉不懂柳志為何會如此激動,隻是默默點頭。
之後的時間裡,柳志如同新生一般神采奕奕,一掃之前的頹廢。
就連李承炎都忍不住嘀咕幾句,這人吃了什麼藥。
柳志就這樣一直亢奮到了晚上。
月上樹梢,翰林院除了沈裴玉和柳志,就隻剩下幾個掃地的太監。
沈裴玉見四下無人,便将頭湊過去,輕聲問道,“哎,你是不是特别崇拜杜大人啊?”
柳志正在寫字的手蹲着,不可思議的看着他,雖說驚訝但嘴角壓不住,“你怎麼知道。這麼明顯嗎?”
沈裴玉尴尬一笑,“嗯。”
“杜大人是我的老師,但是老師一直不曾肯定我。”柳志說及此,笑容更甚,“我一直以為老師不喜歡我,沒想到老師還是信任我的。”
說起杜夏,柳志臉上的笑容未曾消失,反而越來越濃烈。沈裴玉眼眸一轉,計上心頭。
“哎,柳大哥,你可知今日我在大人那為何待這麼久嗎?”
沈裴玉對一件事情一旦認真起來,那麼一定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之前在侯府,因為種種原因,表現得十分穩重。如今在翰林院裡,沒有了侯府的舒服,他也更加大膽起來。
“為何?”
柳志沒有注意到沈裴玉眼中閃過的精光,成功上鈎。
沈裴玉勾唇一笑,“大人問我怎麼寫朝代初立時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