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升級的感染監測系統開始試用,第一個試用對象是安舜,檢測出的感染值是19.5%,治療後再檢測,感染值是0.01%。
顧主來接。
安舜仍舊是那副很青春,拽拽的模樣。李銘進去的時候,它挑挑眉眼,“你來了。”朝他走過去,“要一起走嗎?”
它是18歲的安舜,它隻有安舜18歲的記憶。在李銘的那片記憶裡,安舜就是這樣的。
那是放學的時間,安舜朝剛回教室的他走過去,李銘以為這也會是很多次擦肩而過中一次。安舜卻停了下來,偏來頭,問他要一起走嗎。
李銘連連點頭,走,一起走,一起回家。
那年,安舜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籃球打得好,學習成績也好,人也好,表面上看起來拽拽的,但對誰都好,誰都喜歡他。李銘也不例外,無論什麼時候——寫作業,看課本,吃飯,走在操場,都會不由自主将視線放到他身上,像每個人那樣。
但他們從沒交集。那是第一次,安舜走到他面前,問他要一起走嗎。
他們一起回家,一起走過梧桐道,一起追校車。陽光從梧桐樹葉的縫隙落下來,斑斑屢屢落在安舜眉眼,将少年眉眼暈得如夢境般美好。
安舜總是走在他左邊,下雨走左邊,太陽走左邊。李銘問他是不是很喜歡左邊。安舜說,可以保護你呀。
他們的學校在右邊道路,李銘的左邊是車道,安舜走在他身邊,将車流和他隔得清晰分明,但隔不了天意弄人。自動電車失了控,撞飛了安舜。
李銘被推出去的瞬間,第一次發現力量很大的安舜竟然也能那樣輕飄飄,輕飄飄地被撞飛出去,飛了十幾米遠,在地上流出一灘血水。
太陽随着血變暗了。
夕陽的光從半開的窗戶落進來,李銘手指劃在它的背脊。觸感柔軟的肌膚在指尖下輕微顫栗,安舜匐在水池台上,仰頭問他:“你會抛下我嗎?”它的聲音細碎的,輕顫着,從鏡子裡看身後的他。
“不會。”李銘親在它背上。手從背後繞到前面,握住它撐在台面上的手指,十指相扣,細細研磨它指骨的傷,那裡是他打籃球受傷的地方,一直以來沒好全,留下淡淡的傷痕。
李銘吻住它,輕輕吮着那道痕。
“那你為什麼要送我走?”眼裡情欲褪去,它轉過身,冷冷将他盯着。
那種目光,是凄慘陰冷的。它死死盯着他。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把我送回去。我知道。”
李銘往後退開,臉上的情緒瞬間變了。他有些痛苦地望着對面的機器人,熟悉的臉孔,熟悉的身體,卻和記憶裡的那個人完全不同。它又變了。
“你不是他……”
“對,我不是他,我一直都不是他。可我就是他,你知道他18歲之後的樣子嗎?你知道他18歲後會怎麼樣嗎?我不是他?不,我就是他!一直都是他!”
“我按照你記憶裡的他出生,我按照他的樣子成長,今年,我19歲了,19歲的他就是這樣,我這樣,我怎麼不是他了?”
“是你在執着,是你接受不了他活到19歲。”
安舜走近他。将他摁死在椅子裡,它彎下腰,雙手鉗住他的手,它說:“阿銘……我就是他,是你變了,你接受不了我長大了。”
“阿銘,你在長,我也在長,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呢?我都可以接受你有别人,隻求你别把我趕出家,我都能接受……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呢……”
“阿銘,我真的很喜歡你呀。從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好可愛,想和你在一起,為什麼呢,為什麼不接受我呢……”
安舜撫上他的臉,一點一點從額間摸到眼尾,到鼻梁,順着臉頰滑到唇邊,卡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擡起頭來。
“看看我,阿銘,看我——”
“我出生時是18歲,今年是第二年了,一年了,我長大了,我19歲了。沒有誰是永遠18歲的,你應該承認,你應該接受呀……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最愛的人,你應該接受我的……”
“阿銘,不要再執着他的18歲了,你應該愛的是我,我19歲,我19歲了,阿銘,你還沒給我過過生日呢……”
“什麼時候給我過生呢,慶祝我的19歲,阿銘,你說,什麼時候呢?”
“說話呀,阿銘,說一句,就說一句。”
手裡的人緊緊皺着眉,臉上的神情非常痛苦,那張單薄的唇閉成一條直線,漸漸閉上了眼,仿佛很難看它。
它的瞳孔漸漸紅了,掐住下颌的手漸漸使了力,迫使他張開口說出話來。
“你不是他。”
李銘張開了眼,看着眼前的機器人,像在看一個極度陌生的人。
“那你想怎麼做呢?”
“他們救不了你。你應該回到你原本的地方。”
“我原本就在這裡啊……”
“不是。”他冷漠到令人感到惡心。
眼淚從瞳孔流出來,捏住下颌的手指逐漸下滑,掐住他的脖頸。
“真是……一點舊情都不念啊。可是,阿銘……”
可是,它很愛他啊。從出生起就迷戀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他那麼溫柔,溫柔地對自己,将它好好照顧着,珍惜着。他那麼愛它,它也那麼愛他。
隻不過是它長大了,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繼續愛它了?
為什麼就要抛棄它了?
它想不明白,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手指慢慢收緊,它掐着他的脖子,一點一點用力。那雙拟人的通紅瞳孔出現了漩渦,像勺子攪動了咖啡液,混沌不堪,它喃喃念着:“阿銘……”
“不要抛棄我……”
“别送我走……”
“我那麼愛你……”
……
李銘死了。
許多是一周後知道的,李銘借了五千萬的高利貸,債主上門收債,卻發現人死了。放高利貸的人追查到那筆錢入了公司,被李銘用來訂制機器人,于是想回收機器人抵債。結果機器人不見了,派人到公司來,要查機器人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