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醒來時,餐桌上有早飯和打包好的午飯,一張讓他準時吃飯的紙條。
飯盒是滾燙的,說明剛裝不久。錢來應該才出門,也許是去買菜了。
它經常很早出門買菜,說早起的菜新鮮,機器人送貨上門的菜是被人挑剩的。
許多時常覺得它很精緻,有點麻煩的精緻。這大概就是有錢人的愛好吧。
他乖乖吃完早飯,把碗筷放進洗碗器,拎着午餐去公司上班。雖然警方把調查安舜的案子壓下去,但還有别的事忙。要測試感染系統,實驗室還有一單抽取記憶的私訂。
抽取顧主記憶制作機器人,再把記憶灌入機器人腦中,這種事情的風險本身就很大。讓機器人擁有人類的某段記憶,意味着機器人也會将人類的各種意識全部接納,随着年限的增長,它們從記憶中的人類生長成另一種人的概率非常大。
安舜幾乎是加劇了這種概率。
記憶抽取的新訂單被公司幾個設計師推來推去,最後落在許多頭上。公司的意思是,安舜出現的問題,他最了解,再接手一次記憶抽取的私訂,說不定能找出最關鍵的問題所在,防患于未然。
“許老師,您就是太善良了。”陶樂接了咖啡給他,“機器人出廠不退不換,後面變成什麼樣,都和我們無關。安舜那件事賴我們頭上簡直是耍流氓,當初取貨的時候可沒見李銘說一句不對的啊。”
“要是都照安舜這樣,機器人一出事就找設計人,那全球被感染的機器人那麼多,全天下的設計師都得被問責,誰還來幹這行。”
其實許多不想接,也能和公司說,但許多挺想做的。他有些别的考量。如果安舜是因為記憶而感染,那麼錢來呢?錢來也是有記憶的嗎?如果機器人被感染後會殺死顧主,錢來呢?它殺人了嗎?
“你幫我查一個人。”許多從抽屜裡取出錢來的資料。夾在各項程序數據表中有一張單獨的紙,是它的雇傭信息。
錢來沒有出廠商标,連出廠信息都查不到,隻有顧主信息。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假的,顧主叫許多錢。
陶樂拿着那張信息表就笑了,“許老師,您親戚呀?您家人的名字都好獨特啊,許老師家是不是很有錢呀?”
許多橫了他一眼,陶樂笑嘻嘻跑了。
許多轉身就打開了錢來的定位,在城北家居市場。晚上睡他床上擠得難受,決定親自去選床了?意識到它要買床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驚悚,他極快速地給它發信息:看價格,記得看價格,不要被無良商家宰了!
自打上個月許多加班加到回不了家,錢來整夜整夜站在公司樓下等,許多便給它裝了個通訊程序,兩人之間能互發信息。這樣許多下班前給它發信息,就不用它白等了。
……
活的機器人找不到一般有兩種情況,一,被拆成零件了,二,在黑市。
黑市有黑網,裡面擠滿了各種不符合規定的機器人。于是,孕育而出的黑網隔絕了主城的網絡系統。不合格的機器人往裡一紮,就像一塊石頭掉進海裡,能不能找到全看和黑網家族的交情有多深。
錢來遊走在黑市,黑市隻是一個統稱,不是一個規劃完整的特定區域。就像主城的菜市場一樣,橫七豎八的巷子交錯,來來往往的人和機器人,商鋪林立,商鋪之上有可能是人類和機器人居住的房子,也有可能還是商鋪。商鋪之下,仍舊是商鋪。
重重疊疊的商鋪像疊方格一樣疊在大地上下。
昨晚,将許多放到床上後,它看過許多的電腦——密碼是一成不變的。
它在裡面找到了那個機器人的信息,叫安舜,照片被錢來拷了過來。
它抹開手背上的金屬皮,電子表變成一張照片,怼到路過的機器人面前,“見過它嗎?”
在黑市裡,絕大部分的機器人用主城人類的話來講,是被感染的機器人,性情是好是壞,有沒有可能暴躁而起全在一瞬之間。
那個機器人橫了錢來一眼,走了。錢來繼續去問下一個機器人,專挑那種看起來就很渾的機器人問。這樣的機器人成日混迹在黑市,見過的人事比那些單純的機器人多,能問出的概率大。
運氣不好就會問到刺頭,上來就沖錢來的鼻梁一拳。錢來單手捏碎了它的金屬骨頭,整個手掌和手腕全碎了。
打架在黑市是非常常見的行為,路過的人和機器人隻是掃了一眼就走過去了。兩側商鋪的老闆們很無聊地搬了椅子到門口坐着看。
“阿黃,打回去啊。”有個老闆不嫌事大的慫恿,“我記得上個星期你還在拳場打敗了黑螞蟻,别不是有啥暗箱操作吧。”
被錢來捏住的阿黃登時就怒了,嘶嚎一聲,另一隻手裂開,手腕和手肘關節伸出寒光閃爍的刺刀,向錢來劈頭蓋臉刺去。
還沒刺到臉上,就被錢來拎起來,在空中甩了幾十圈,然後扔到地上。
“我不惹麻煩,隻找東西。”
它蹲下來,把照片遞給它看,“認識嗎?”
阿黃摔得頭暈目眩,體内零件都錯位了,瞳孔看照片模糊得像自己在天上飛,滿腦子都是雲。
看樣子是不認識。錢來拿着照片去問坐在門口的老闆,“認識嗎?”
老闆摸着下巴瞅了兩眼,“好像……”視線瞟了它一眼,幽幽說,“見過。不過嘛,我們這兒打聽消息是要錢的。”他點點商鋪的門,敲了敲,“開門做生意嘛,哪有白打聽的。”
“多少?”
“這個數。”老闆比出五根手指。
“五塊錢,好。”錢來點開支付界面,就要付他錢。
老闆眼前一黑又一黑,心裡哽了一口老血。他懷疑這個機器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但看它打架的氣勢又不像有毛病的樣子。
“五萬。”老闆說。
錢來皺眉,它家許多隻能接受五塊錢的水,五萬……太多了。他得加班很久才能賺回來,但如果能找到安舜……那個東西才不值這麼多錢,那東西連五塊錢都不值!
錢來冷下臉色,不善地盯着他。老闆有點抖,人嘛,做生意嘛,他就是個開超市的,不想跟這麼能打的機器人鬥上,正想找點什麼借口撤回去,立在對面的撲克臉突然笑了,盯着手腕屏幕笑了起來,那張本就好看的臉登時笑得比花還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