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蔺懷欽側首,瞥他一眼,目光晦暗如冰,“訓練就訓練,動我的人做什麼?”
“卑職隻是照規矩行事,請少宗主息怒。”
“誰的規矩,哪條規矩?”
極富進攻性的沉冷話語讓燕淮避開了蔺懷欽的目光,他後退一步,抱了拳,“少宗主,方才影六頂撞在前,影七不守規矩,求情在後,卑職才讓人帶他們到刑房反省。”
蔺懷欽壓着眉梢,一字一句像含鋒的冰淩,“影六頂撞?他頂撞什麼了?”
來的路上,蔺懷欽恰好撞見了被拖去刑房的影六和影七,影七一看到他,就梗着脖子紅着眼眶,委屈又憤懑地把事情都說了遍,最後,趴在影六身上一頓大哭。
“燕統領若是記性不好的話,我來替你回答。”
風都不敢造次的死寂中,蔺懷欽碾着腳下的雪,朝他逼近一步,“因為影六效忠的是我,不能接受我父親的賞賜,所以你就将他定義為,頂撞。”
燕淮平靜的臉上出現裂痕,蒼白很快就爬上他的臉龐,“卑職……”
“停。”蔺懷欽擺手,止住了他的話,“這兩人我帶出來了,可以就此作罷,那影九呢?”
他精心養了幾天,重話都不舍得說一句的小九,竟然在極限訓練了幾天後,因為對自己的忠心拒絕了食物和水,要挨一頓毒打?
蔺懷欽臉色陰寒,周身都彌漫着躁烈陰郁的氣息。
“回答我,影九又是為何要跪在雪地中,又因為什麼要當衆挨鞭子?”
強硬又冰冷的話語讓燕淮招架不住,對峙片刻後,他垂眸,單膝跪地,“少宗主,卑職也隻是奉命行事,請少宗主恕罪。”
“恕罪?”蔺懷欽嗤了一聲,轉了轉手腕,“若我不恕呢?”
燕淮的臉瞬間慘白。
“燕淮,你現在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頂撞?明知他們是我的人,未經我允許私自對他們用刑,甚至想離間收買他們,這難道不是一種以下犯上,明知故犯嗎?”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也是影衛出身,身為影衛,忤逆頂撞,是何等罪名?”
雖然燕淮不是蔺懷欽的影衛,但等級森嚴的階級裡,作為一個卑賤的影衛,頂撞少宗主,絕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幾通罪名絞下來,讓燕淮的氣息愈發急促,垂在身體兩側手無意識地握拳,身體緊繃,“是…卑職有錯,請少宗主責罰。”
壓倒性的場面讓一旁還未擇主的訓練者們面面相觑,一片驚疑。
以往,這些事情就是在少宗主眼皮子底下發生,少宗主也不會多看一眼,今晚如此反常,是在給自己的影衛出氣嗎?
剩下還沒重新擇主的訓練者們内心搖擺,紛紛把目光投到被大氅遮住一半的影九身上。
影九渾然不覺,他所有的感官都被蔺懷欽占據。
無論是站在他身前替他擋着燕淮的寬闊肩背,還是那些字字維護他的冰冷話語,都讓影九的心緒起伏不定。
從未見過少宗主如此咄咄逼人的樣子。
是因為自己和影六影七嗎?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影九心頭一跳,原本就發軟的雙膝跪不住,身體猛顫了一下,眼見着就要栽倒在地。
模糊的視線中,被紋在袖口上的修長黑豹很快落到自己肩上。
蔺懷欽不留痕迹地後退了一步,置于大氅下的手扶在了他肩膀上,幫助他穩定身形。
是主上——
肩膀上傳來讓人心安的溫度和力量,影九的心猛地一跳,慌慌張張地埋下腦袋。
“燕淮,”蔺懷欽的氣息很沉,跟濃稠的夜色混在一起,化不開,“你應當慶幸,我的影衛們沒缺胳膊少腿,否則,你得割肉敲骨的還給我。”
“……是。”
蔺懷欽的視線落在燕淮被積雪濡濕的膝蓋上,目光動了動。
“不過,雖然你不是我的影衛,但我也體恤你從影閣出來不易,有幾句話想告知于你。”
“……請少宗主賜教。”
“上一次我父親派人對我的刺殺,現在想來,應當是得了你的幫助,才能如此順利,對嗎?”
燕淮呼吸一僵。
“你是聽命行事,但如果事情敗露了呢?誰來承擔後果?這件事追查到最後,自然就是負責武士影衛調動的你了,燕統領。”
燕淮依舊維持着跪姿,一動不動,但他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後怕與慌亂。
如果蔺懷欽要将刺殺那件事徹查到底,死的人就一定是他燕淮。
他能肯定,蔺遲玄不會像蔺懷欽維護影九一般,維護他。
燕淮閉了閉眼,手背上青筋鼓脹,幾欲崩裂。
“還有,我父親回來那晚,你在床前等了許久,也不見父親給你一個目光,倒是需要有人喊我留下來侍疾時,才握住了你的手。”
“燕淮,你是聰明人,應當知道這其中的意思。”
無聲又壓抑的沉默中,蔺懷欽攬着影九,側過了半張淡漠無情的臉。
“起來吧,跪久了傷身。還有,告訴我父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管是養病,還是别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