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蘇流右理所應當地點點頭,“聽說他快被陳忠年大哥煩死了,怕這幫人得了失心瘋鬧到鎮國公府,弄得府上大人面子上過不去,這才出來住的。”
蘇家兄弟是端王府的人,還因為保護鐘昭家人這份差事跟唐師爺牽上了線。唐策小兒子不是讀書的料,已經提前認了蘇流左做開蒙師父,蘇流右作為他弟弟,自然也從唐策那兒聽了不少小道消息。
鐘昭毫不意外于蘇流右會說出這些話,聞言微微點頭。而蘇流右在看到他的動作反應了一下,很迷茫地問:“你不會想告訴我你想去小江大人的屋頂吧……”
“有什麼問題?”鐘昭忍不住失笑,“江望渡雖然住在兵馬司這麼個衙門附近,可隻要沒有大的動靜,那邊也不會派兵過來。他新住所的護院隻有孫複和一個巡卒,那兩個酒囊飯袋不可能是你的對手,别告訴我你不敢。”
蘇流右張了張嘴,一時沒說出話,想不明白鐘昭一個文弱書生,怎麼能如此自然地将兩個接受過訓練的人評為廢物。不過他疑心自己要是問了,沒準會被打入蠢貨的行列,遂憋了半天隻是道:“……自然敢,走就走。”
——
一刻鐘以後,蘇流右當真帶着鐘昭一陣翻轉騰挪,無聲踩過無數人家的屋頂,來到了江望渡暫時居住的小院外。
腳下踩着瓦片的感覺很熟悉,不等蘇流右提醒他當心,鐘昭就迅速降低重心,找到一個不容易被人發現的角度,盤腿坐了下來。
夜風習習,小院中心的石桌上空無一物,屋内倒是點着燈,能依稀透過紙糊的窗戶,看見裡面的人正在伏案寫着什麼東西。
“你膽子可真大。”蘇流右不過是觀察了一下地形的功夫,回頭就發現鐘昭已經自顧自地坐好,那動作熟練得好像重複過千百遍一樣。他愣了一下,也很快走過去坐下:“沒想到對于小江大人來說,今夜也是一個不眠之夜。”
鐘昭聞言笑了笑,把聲音壓低到對方聽不見的程度,輕聲呢喃了一句:“不止今晚。”
跟外表的吊兒郎當不同,江望渡一直都是淺眠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做噩夢的頻率比他這個苦主都高,睡到一半尖叫着坐起身來都是常有的事。
鐘昭摩挲着從妹妹那裡轉移到自己這兒的劍穗,忽然歎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在民間盛傳的話本子裡,幾乎所有身懷武功的人都會在腰間懸挂酒壺,頗有點仗劍走天涯的潇灑,想喝随時都能喝。
然而鐘昭也在王府當過職,知道這隻是文手的想象而已,對于他們來說是不可能的。
“你還會想喝酒?”蘇流右聽罷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學堂裡那些秀才動不動就要飲酒作對,我看你就去了兩三次,還以為你酒量差,所以才總拒絕的。”
“……”鐘昭一時無話。
前世蘇流右跟找他拼酒數次,哪怕加上蘇流左都不是鐘昭的對手,他朝人投去淡淡一瞥,眼神中帶着想嘲笑卻不能說出口的惆怅:“那你對我誤解得有點深。”
蘇流右并沒有看懂鐘昭這個眼神是何意,不過他也沒怎麼糾結,而是頓了頓問:“不過說真的,有個事我很好奇。小江大人前幾日動不動就往醫館跑,你想見他很容易,何必要現在呢?”
鐘昭聽到這話,緩緩收回落在蘇流右身上的目光,再次看向燭火搖曳的裡屋方向,語氣平平:“當然是因為這不一樣。”
面對面交談和單方面在角落裡監視對方,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不過蘇流右顯然理解不了,往前湊了湊還想繼續問,就聽下面的門突然發出吱呀一聲響,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
他跟鐘昭此時的姿勢太張揚,雖然天還是黑着的,但還是有被看到的可能。于是他們二人聽到這動靜,幾乎同時俯下身來,屏息凝神地關注着眼前的一幕。
此時這兩個出現在院中的人正是江望渡和孫複,其中前者護着蠟燭,後者樂颠颠地端着酒壺,走出來就直奔石桌,斟滿兩杯後,内部醇香的味道彌漫開來,蘇流右遠在屋頂上都聞得一清二楚。
“……要不回去吧。”他閉了閉眼睛小聲詢問身側的人,“你家有沒有陳釀的女兒紅?要是沒有的話,照殿紅也行啊。”
鐘昭無語片刻:“沒錢。不過天快亮了,确實得趕緊走。”
蘇流右也知道此等名酒,若是想在鐘家喝到,實在太為難他們,所以也不氣餒,跟鐘昭一道留心着腳下的動作,小心翼翼往後退。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石桌邊上的兩人也沒有察覺端倪,可就在蘇流右捏着鐘昭的肩膀,準備帶着他原路返回的時候,江望渡忽然沒有任何征兆地擡起了頭。
在這種距離之下,就算雙方目力再佳,也根本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不知是不是仇敵間的相互感應,鐘昭的身體為之一頓,平白覺得自己正在與江望渡對視。
而沒讓他等太久,下一刻,江望渡笑了笑道:“屋檐上的兄弟,既然來了,何不下來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