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複将原本已經被他放在桌上的燭台拿在手中,往前走了幾步湊在江望渡身邊。暖黃色的燭火照亮了他的側臉,襯得他半張臉溫和,半張臉隐于暗中,看不真切。
此時這裡就隻有江望渡和孫複,另一名充當護院的巡卒不知所蹤,蘇流右前段時間幾乎天天都能看到他倆,眼下竟有一種被熟人抓包的糗感,于是咽了一下口水,悄悄問鐘昭:“咱們下去嗎?”
“盛情難卻。”鐘昭本不願跟江望渡面對面交談,但這人的目光就像影子一樣落在他身上,仿佛隻要他拒絕就是怕了一樣。鐘昭偏頭看了看一臉希冀的蘇流右,“正好,你不用惦記從我們家讨酒喝了。”
蘇流右聞言喜上眉梢,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便帶着鐘昭飛身下去,全然忘了正是自己親哥去忽悠了一次陳忠年,才導緻對方目前有家不能回,按着規矩給江望渡行禮,“見過江大人。”
江望渡叫了句免禮,随後便無聲地望向鐘昭,而鐘昭也沒有多說什麼,坦坦蕩蕩躬身拱手,随後胳膊便被江望渡托了起來。
“你們來得正好。”他隻字不提面前這兩人大半夜不睡覺,跑到自己家屋檐上待着,目的成疑的事,隻是道,“今天在馬場的時候,我騎的馬發了性,為了控制住它,手抻了一下,感覺加重了。”
說着,江望渡按着鐘昭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徑直将自己的左手伸到對方面前:“因為太晚,城内的醫館全部關門了,既然你人都已經來了,幫我看看?”
提到他手上的夾傷,鐘昭和孫複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前者是有種被莫名碰瓷的不适感,後者是覺得江望渡之所以受傷都怪鐘昭,一提起來就火氣直沖大腦。
不過到底過去了這麼多天,他倆的反應都沒有一開始那麼大,孫複冷哼一聲抱臂站在旁邊,鐘昭則掃了一眼江望渡再度腫起來的手指,擡頭道:“現在配不了藥,我看也是白看,但是有一點,你少喝點酒對傷口比較有好處。”
江望渡面前就擺着個還剩下半杯殘酒的杯子,他笑了笑:“你是故意講這話的嗎?”
鐘昭平靜道:“隻是實話實說。”
生病或受傷的人本就該忌酒,無非是情況不是特别嚴重的時候,沒多少人完全遵守罷了。
江望渡撇撇嘴,顯然沒有要聽話的意思,聽到這樣的勸告,反而立刻将酒壺拿了過來。
鐘昭看着他慢慢将自己的杯子斟滿,嗤了一聲沒說話。
然而還不等他在心裡感歎,江望渡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時候,那杯子就被對方推了過來。
“孫複,去屋裡搬個凳子,給這位蘇兄弟看座,把剩下的那套酒具也給他拿過來。”江望渡像是渾然不覺将自己用過的酒杯拿給鐘昭,是一件多麼離譜的事情,言語間根本沒考慮他的死活,“這酒貴着呢,既然我喝不了了,那你們今天就負責把它解決。”
孫複應了一聲轉身往屋裡走,像是早就習慣了江望渡的想一出是一出。鐘昭低頭看着因為盛酒的容器被挪動,而在酒面上暈開的波紋,出聲問:“你給我用這個?”
因為方才看傷的緣故,江望渡坐得離鐘昭很近。他穿着身白色的常服,一半頭發被玉簪束起一半頭發披着,隐約能看見有兩绺比其他地方的短,是先前鐘昭拿匕首紮進來時,連帶着被斬斷的。
鐘昭偏頭盯着那兩绺頭發翹出來的尖,一時沒顧得上糾正對方别叫自己叫得這麼親,等聽見孫複搬凳子出來的聲音,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擡手将那兩個尖按了下去。
“沒辦法,湊合一下吧。”江望渡被這動作弄得有些癢,幅度很小地縮縮脖子,意識到對方做了什麼後,忍了又忍才沒笑出聲,努嘴解釋,“這院子平時少有人來,杯子就隻有三個,我跟孫複一人用了一個,另外那個自然是蘇兄弟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了頓,看向蘇流右問道:“還是說你打算替他喝本官倒的這一杯?”
蘇流右突然被點到名,精神一下子緊繃起來,他其實不理解大家都是大老爺們,共用一個杯子喝酒到底犯了什麼天條,但江望渡連本官的自稱都出來了,他就是再沒有眼力也知道該怎麼回話。
“不敢,不敢。”孫複已經把酒杯遞到蘇流右嘴邊,他趕緊喝下去一大口,因為要顧着回話,都沒好好感受其味道,忙道,“小人用這個就行,用這個就行。”
鐘昭聽見蘇流右這光顧着自保的發言,實在沒忍住轉過頭來橫了他一眼,蘇流右則苦哈哈地對他回以一個自己也沒辦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