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仿佛血脈一般,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片天空。
不過是幾個時辰後,鷹隊的情報便百裡加急送到了。
諸國已經聯盟,欲要先攻下大乾。
刑萊、水煙這些敵對國自不用說,就連梁國這些平日裡或中立、或近大乾的國家,看了局勢也紛紛倒戈,妄圖在此時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姬玄羲看了情報,神情冷若冰霜。
如非一國皇女反叛,諸國聯盟又有何懼?
姬玄楚的反叛給敵方帶去了精準的情報,誰也不知這幾年她搜集了多少己方的守城部署。
虛虛實實,讓人難辨真假。
有心算無心,總是更勝一籌的。
除了情報,她帶走的還有士氣!連己國的皇女都反叛了,如何能不讓人失去信心?如何不讓将士們心寒?
一方是京城,一方是四方邊境。
二取其一,必定是京城。
嶽靈青若是作為尋常守城主将,已經足矣。
但是此次多方聯盟,嶽靈青的能力遠遠不足以讓她放下主城安心離開。
更何況并不是單單有這西北主城要守,此時此刻必須要有人調配四方邊境,如若如先前所言自由行動隻會是一盤散沙。
可是事到如今讓她從何處找出能當如此大任的将才?!
栎槿在光明城,根本調配不得。
皇姨早已歸京,鞭長莫及。
她自己必須歸京,以最快的速度!她甚至沒多少仔細部署的時間,因為京城那邊等不起。
她要在短時間内下好一切能下的指令。
她轉過身來,看到了面色蒼白,還在安睡的人兒。
一個想法從碎片慢慢成型。
她握緊了手,泱泱大朝,竟然讓她想不出任何一人足矣擔此重任!
姬玄羲突然之間又有一些不忍、一些躊躇。
他不過是個男子,是她的王君,是她理應護他一方天地卻不曾做到的事情。
他不應該擋下本應是她們女人的責任。
她也無權對他下達如此命令,他是她的正君,卻不是她手下的兵。
姬玄羲走上前去替他撚了撚被子,低下頭去,唇在他額上輕輕一觸,不含絲毫情欲,卻有無盡憐惜。
她走出門去,與衆人商議。
她做最壞的準備,将一道道指令傳達下去。
随後揮退了衆人,百裡華卻不肯退下。
百裡華俯身跪下,道:“屬下猜測近期邊境周邊數場戰役中都有王君的痕迹,因而鬥膽去調了仔細情報出來。”
姬玄羲擡眼看她,道:“住口。”
王上既已明白她的下文,必然是有過相同的想法。
百裡華擡頭,直視她的眼睛,繼續道:“王君的戰法既大膽又足夠謹慎,善審時度勢,戰勢出其不意——“
“本王叫你住口!”百裡華話未說完便被姬玄羲打斷。
姬玄羲開口道:“他很适合。數場戰役,本王就在其左右,自然清楚。你隻說了他能給戰場多少優勢,可是對他的弊端呢?調動四方邊境要有多少精力?就是本王在這,也不敢說能完完全全控下局勢,至今為止沒有諸城中部署是否被洩的确切消息,好比腹背受敵。一步錯,便能導緻一片戰線的崩潰。若是他戰敗了——”姬玄羲頓了頓,“你我清楚,此時戰況,沒有任何将領能保證有五成之上的把握。幾個多些把握的,要麼被戰場拖着,要麼遠在京城。此時戰況,戰敗是趨勢所向,戰勝反而是出奇。這些情況你知我知,可天下人呢?若是戰敗,他要付出的不隻是命,他以及他背後的沈家還要背負千古罵名!”
這才是令姬玄羲不忍之處,若是他站出來,隻因他在剩餘人選中是最有希望的,一旦戰敗,他失去了性命不止,還要永世背負身後罵名。
百裡華心中清楚,其實不止沈星辰和沈家,姬玄羲亦要背負那昏聩不堪的罵名,隻是沈星辰身為男子,會承去大半部分。
人們總是會試圖為女人開解,把重罪推到男子身上。
她們隻會想着是男子惑主,導緻了羲王下了錯誤的命令,哪怕事實并非如此。
“王上息怒,是屬下考慮不周。”百裡華道。
百裡華畢竟是謀士,自然不會站在沈星辰的角度看待事情。
可在姬玄羲點明之後,她迅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之處。
她的想法,沒有錯誤,隻是對沈星辰太不公平了。
沈星辰正在門外,一動不動,微微垂着頭,讓人看不清神情。
他剛剛醒過來,更換了衣服便來了議事之地。
不料卻聽到這樣一番話。
方才他來時,諸位将士才剛剛退至門口。他原先正打算敲門進來,卻聽到百裡華提起了他,不由得停下了手。
他借着将士們離開的腳步聲,屏住了氣息,這才讓姬玄羲不曾發覺門外有人。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敲了敲門。
“進來。”
沈星辰進門之時面色如常,恭敬地行禮問安,仿佛從未聽見過什麼。
“怎麼不再睡會兒?”姬玄羲皺眉道。
“臣侍來看看是否有新的消息。”沈星辰道。
“諸國聯盟。”姬玄羲言簡意赅道,将情報遞給了他。
沈星辰仔細翻看着情報。
心中卻在回想王上方才所說。
王上往日在他身旁時,幾乎從不對他加以誇贊,但是他來不及感受被王上肯定的喜悅,便被滔天的焦灼淹沒。
單是想想,還不曾接受和面對,那份龐大的責任感已足以讓他生出恐慌。
這不是害怕死亡,個人死亡在這份責任前簡直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