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遵旨。”姬玄羲道，除了父主以外，第一次，一個男子在母皇這裡有了姓名。

“去見見你的父主。明日離京時，不必再來拜别，直接啟程。”姬梵聽命令道。

“諾。兒臣告退。”姬玄羲恭敬跪下行禮，随後起身離開。

次日黎明之際，姬玄羲已率領大軍離開京城。

“諸軍之疲憊，本王清楚。隻是邊疆告急，諸位必要連續奔波，守身後君女一片安穩。”姬玄羲肅聲動員道。

連日奔波的都是精銳，但是也耐不住二十日的疾行，一邊趕路，一邊肅清所過之路的敵軍。

她們臉上的疲憊肉眼可見。

隻是即便如此，她們也要争分奪秒趕回邊疆。

那裡還有她的王君，他這些時日的疲累又能比她少到哪裡去？可他不過是一個體弱的男子，本該護在後方的人。

主城裡，沈星辰面色煞白，搖搖欲墜。

落胎後，不曾有一點點時間休養，使他原本被壓制下去的舊疾全部複發。

“主将，您該休息了。”楚子魚勸谏道，眼中是難以抵擋的擔憂。

沈星辰擺擺手，沒有回答，撐着桌案，繼續處理軍務。

沒其他人的時候，沈星辰終于忍不住，伏在桌案上，放任眼淚流淌在桌上，用力着按着自己的腹部。

為什麼？為什麼他這麼沒用？連一個孩子都留不住。

發洩了一刻鐘後，他又恢複成了衆人平日衆人面前不動聲色的主将。

主城，如今才是最危急的。

之所以姬玄羲不曾把指揮權全權交托給光明城栎槿，便是因為地理位置之故。

一道急令，主城至多半日就能傳達出去，光明城那卻需要一日一夜。

可是敵軍也不蠢笨，這十日來主要攻擊都圍在主城。

這個城池已經被圍了二十多日了，可謂是彈盡糧絕。

如此多的兵士，一日要用多少糧草，隻出不進，堅持到現在，已經是百姓省糧全部優先供給兵士了才得的結果。

沈星辰站起來，穿上戰甲，親自來到城牆守衛處。

十九默默無聲緊緊跟在他後面。

沈星辰看到一男子拿着籃子，等在城牆下面，顯然籃子裡裝得是吃食。

那人格外顯眼，臉上的從容不迫是其他男子沒有的。

他顯然在等他的妻主。

沈星辰随後看到王芒匆匆過來，走到那人面前。

距離不遠，所以能聽的一清二楚。

王芒怒斥道：“溫素，誰讓你過來了？這是你能來得地方嗎？“

一頓喝斥，溫素眼中含淚，“我…我來給妻主送吃食。“

“軍中沒吃食嗎？還不趕緊給我滾回去！要是再讓我看到你來這裡，你就直接收了休書滾回你的母家去！”

溫素擡頭看她，也不争辯，眼中的淚撲哧撲哧的落下來。

王芒再是生怒，心也被他哭軟了。

她拿過籃子，随後用力抱住他，手托在他的頭上，湊到他耳邊輕聲哄他：“素素，聽話，快回家去。我一定平安回家。”

這種時候她不忍像平日一樣再對他惡言相向，誰知下一刻是否是永别，因此她不再壓抑憐惜他的情緒。

王芒不舍的用手摩擦了一下他的臉，轉身離開，幾口就把他帶來的白面饅頭吞入口中，随後立馬回歸戰鬥，毫不停歇。

沈星辰看了，第一次猶豫了一下，他親自來這裡一是想看戰況，二是想給王芒直接下一道令。

這道令下去，九死一生。

指揮這二十多日，下了無數道令，沒有一條他猶豫過。誠然，在這種大戰前，個人生死，不值挂齒。

可今天，他猶豫了。他親眼看到了她的牽挂。方才短短幾句，看似喝斥，實則都是關心之意。

如今主城缺糧，軍中是吃不飽的，這點溫素顯然清楚；隻是家中，這種光景，又能剩餘多少糧食？戰時到這等關鍵時刻，根本無糧可買，所以王芒清楚她吃得那點東西都是從他的口糧中省出來的。

溫素平靜地看着王芒離去，轉過身時卻止不住蹲下幹嘔。

沈星辰閉了閉眼，吩咐道：“把他帶回府中讓白羽診治。”溫素看着太瘦了，仿佛一陣風就能飄走。

“是。“

沈星辰想，他能做的隻有讓人好好照顧她的夫郎。

他大步向前，不再猶豫，下達指令。

王芒聽了，單膝跪下，毫無猶豫道：“屬下領命。”

軍士沒有資格說不，服從是最基本的準則，因為她們不僅是為着理想奮鬥，也是守候身後的家眷。

“王将軍，你若活着回來，我允諾你啟用鷹隊暗網一次。”沈星辰鄭重道。

這種查探下，什麼都無所遁形。

數月之前的真相自然能一清二楚。

“謝主将！”

臨行前，王芒眷戀地看了軍中家眷居住的地方。

那裡有她永遠也放心不下的人，即便他背叛了她。

沈星辰随後回府，欲親自接見溫素。

白羽向前來，低聲向沈星辰禀報：“大人，那位郎君已有孕三月有餘。”

沈星辰先是一怔，随後有些許不敢置信，他那麼瘦，怎麼也不像已經懷孕三月了。

“體内胎兒尚算康健，隻是營養不足。要想日後平安産子，他要改善膳食。”白羽道。

沈星辰讓白羽退下後，便傳了溫素。

溫素當即便要跪下行禮，黯十九扶住了他，沈星辰道：“不必多禮，軍醫言你已有孕三月有餘，要好生休養。”

溫素顧不得多禮，眼中也滿是震驚，良久後他才親親的把手放在肚子上。

随後擡頭，眼中已是清淚留下，他曲了曲身，道：“讓大人見笑，近來時常多愁善感，總是流淚，卻不知已是有孕。”

沈星辰道：“你可願在府中安置下來？”尋常人家在這個時候根本請不到大夫，她們都集中在軍營。

溫素道：“謝過大人恩典，我想留在家中等妻主回來。”

沈星辰想了想道：“王将軍回來之時先是到府中複命，到時候我讓她帶你回家。其次，在府中，你可随時傳召軍醫。再者，府中守衛是全城最集中之處。如若有變動，我會讓人先護送你離開。”這個變動，自然是指這主城被攻破。

聞言，溫素恭敬躬身，“謝過大人。”從那句帶他回家，他就心動了，他多想他的妻主能夠平安回來啊。

待溫素退下後，沈星辰吩咐十九道：“從我份例裡撥過去一些給他，并且送去一個侍兒，好生照顧他。”

如今整個城裡都缺少糧食，除了城前奮戰的軍士能分到一些青菜肉食，還有就是他這裡了。

黯十九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他的主子不久前剛剛失去胎兒，這裡卻立刻有人确認有孕，如何不讓人不平呢？

沈星辰沖他安撫的笑了笑，眼中不掩微微的羨慕，卻并無其它情緒。

他輕聲道：“是我無緣。”

是他無用，他的孩子分明來了兩次，可是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什麼都做不了。

不過，戰争中來得孩子每個都是希望，縱然他留不住自己的孩子，可也想看到别人的孩子平安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