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十二聲,沒人接。
司徒璟再次撥了姜洺的号,在房間裡來回踱兩步。
如果這次再敢不接,饒不了他。
姜洺在第十一聲的時候接了電話,聲音嘶啞得像八旬老人,快說不出來話了,“什麼事?”
司徒璟的話音帶着一絲急迫,“我找姜洺,把電話拿給他。”
姜洺扯着嗓子,“我就是,我重感冒了。”
司徒璟停下踱步,“你怎麼當醫生的?”
姜洺:“醫生也是人啊。”
司徒璟:“你還能過來嗎?”
姜洺捏着喉嚨,“怎麼了,你說說。”
司徒璟走到床邊,用手背貼着栢玉的額頭,“他發燒了,腿上還有傷。”
姜洺:“哎呀呀,叫你别玩那麼花,他身體怎麼受得了?”
司徒璟皺起眉頭,“不是我弄的。”
姜洺:“那送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再說吧。”
司徒璟挂了電話,神色不耐地把栢玉從被窩裡撈出來。
栢玉很容易驚醒,被司徒璟一摟腰就睜開了眼睛,身體還在發抖,但是發燒中,他的眼神是恍惚的,“幹什麼?”
司徒璟把栢玉的家居服扣子扣到了第一顆,将他抱起來,“你發燒了,去醫院。”
栢玉聽到這句話,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開始劇烈掙紮,“不去,我沒病!”
司徒璟沒預料到栢玉掙紮得這麼厲害,幾乎是在和他在搏鬥,瘋狂推着他,身上又很燙,一時間竟然控制不住。
栢玉掙紮着雙腿跪到地上,左腿的傷被扯痛了,血滲出紗布,染紅了一小塊,手關節還是哪裡發出了一聲脆響。
他頭暈目眩,急促呼吸想要恢複一點神志。
司徒璟彎下腰,再次把栢玉抱起來,“不要動!”
栢玉試圖掰開司徒璟的手,在他的小臂落下幾道抓痕,“我不去,等我緩一緩,明天就好了。”
司徒璟不管栢玉怎麼掙紮都束縛着他,聲音沉下來,“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老實聽我的話!”
栢玉哭着說:“我不去,真的沒事。”
司徒璟抱着栢玉的腰,往樓下拖行,“三歲小孩都知道生病要往醫院走,你是活回去了嗎?”
栢玉推撒着不想走,激動的情緒讓聲音變得含糊,“我讨厭醫院!”
司徒璟怔了一瞬,栢玉說過那麼多廢話,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讨厭”這個詞。
栢玉的容忍度那麼高,無論是食物、物質、别人對待他的态度都沒有要求,忘性又大,要怎樣才能讓他覺得讨厭?
以前栢玉的母親、妹妹生病住院的時候,他在醫院奔波那麼長時間,也早該熟悉醫院,不至于這麼抵觸。
司徒璟曾看過紀錄片裡的山區窮人,生病都不願去醫院,一是包裡沒錢,二是不想讓别人看到自己髒污的衣服和身體。
現在他是栢玉的衣食父母,不必擔心沒錢。
自然而然,司徒璟認為栢玉是因為羞恥感,不想去醫院,就像之前不想在别人面前和自己親近,也不想在高爾夫球場的玻璃房做/愛那樣。
這一點雖然值得保留,但不能改變要去醫院這件事。至多,他給栢玉親自換病服,再離開。
栢玉依然頑固抵抗着,雙腿不穩地跌到地上,“我不去。”
司徒璟把栢玉環腰摟起來,熱淚滴落到他的手背,滑出一道痕迹。
毫無殺傷力的溫熱鹽水,卻好像燙了司徒璟一下。
司徒璟停息下來,扣住栢玉亂動的手,兩人就像是搏鬥的中場休息,隻是紅方和藍方抱在一起,一個不松手一個不放棄。
最後,司徒璟語氣不耐地說:“不去醫院了。”
栢玉繃直的身體放松下來,像要在空氣中窒息的魚大口喘氣,倚靠在司徒璟的身上。
司徒璟把栢玉重新抱起來,放到床上看了一下他的左腿,紗布浸滿了血,可見剛才掙紮得多厲害。
此時已經淩晨四點,他再次打了姜洺的電話。
姜洺強忍着發燒不适,大半夜接起雇主的電話,扯嗓子問:“送醫院了嗎?”
司徒璟:“他不去,怎麼退燒?”
姜洺腹诽:他不去,你就讓他不去,真寵啊?
實際卑微求全:“測過,體溫沒?”
司徒璟下樓讓管家去找了醫藥箱,拿溫度計給栢玉測體溫。
管家說:“大少爺,我來吧,您去休息?”
司徒璟臉色陰沉得很,但沒有把溫度計給管家,“不用,我來。”
量了體溫後,是38度。
姜洺艱難出聲:“把左腿的傷拍照給我看看。”
司徒璟把栢玉腿上的紗布拆開,拍照給姜洺看。
姜洺:[傷口用醫用防水貼封起來,溫水擦浴,給他降溫。你家裡有消炎鎮痛的藥,給他吃兩粒,如果退不了燒,還是要送醫院。]
栢玉迷迷糊糊中,感覺被人喂了東西,然後放到了溫水裡,夢呓般說:“我被煮了嗎?”
司徒璟坐在浴缸旁邊給他澆水,冷聲說:“對,我要把你烹了。”
“我不要。”栢玉掙紮着要起來,頓時水花四濺。
司徒璟把栢玉按下去,水花灑得他全身都是,“别動!”
栢玉緩了緩,再次閉眼睡過去。
司徒璟低頭看了一眼濕透的睡袍,不禁朝浴缸裡昏睡的人發問:“把我的枕頭藏起來,受傷也不告訴我,連發燒時的夢呓都說這些話,原來你的金主在你心目中那麼壞?”
“這樣也好,時間到了斷得幹脆,不必擔心被你死纏爛打。”
浴室裡安靜下來,隻剩下司徒璟給栢玉胸口澆水的聲音。
栢玉身上的皮膚白皙透亮,泛紅的臉上布了一層水汽,绯紅的唇半張着。
不可否認,栢玉是漂亮的。
尤其是那雙茶褐色的圓眼,仰頭看人時裡面盛滿對方的倒影,乖巧靈動,欲哭的模樣總讓人有種破壞欲。
那張嘴嘗着很軟,說話聲音也綿綿的,總是發出一些哼哼唧唧,類似求歡的,勾起人欲望的聲音。
即使現在發燒昏睡的狀态,整個人躺在浴缸裡也相當的色/情。
司徒璟坐在浴缸旁凝視了栢玉一會,打開手機屏看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他就要飛往國外出差,聖誕節前才會回來。
過了四十多分鐘後,司徒璟再次把手貼到栢玉的額頭上,溫度降下來了。
他把栢玉抱出浴缸,用大毛巾裹上擦幹身體,抱回床上,蓋上了被子。
半個小時後,司徒璟換上筆直挺闊的西裝,披上黑色大衣,下樓叮囑管家,“等他醒了,讓三醫院安排一個醫生過來給他看看。”
管家:“是,大少爺。”
此時,天剛剛蒙蒙亮,空氣微冷,地上凝結着一層霜雪。
司徒璟走出門廳,坐上了車。
周秘書見老闆眼下一片烏青,似乎昨晚睡得不太好。
司徒璟按揉眉心,“去查一下昨天栢玉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
周秘書:“好的,老闆。”
司徒璟把手放下去,望了一眼車窗上的寒霧,上面隐約殘留着某人用小手指留下的畫作-狗頭。
“你說上次穆晴空看到你給栢玉送衣服了?”
“是的,後來每次接送栢玉先生,他都讓我停在很遠的地方。”
司徒璟摸着薄唇,神色暗下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