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後院中,一處由滄溟海底乳礁石圍繞的水池裡,一尾湛藍從雲霧裡躍出,淅瀝的水聲落在池邊,蘭榭一用力便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水光空蒙之間,玲珑身軀覆上一層月牙色鲛紗。
無聊,真無聊。
小鲛人轉了轉眼珠,如一截白玉般瑩潤的脖頸微微擡起,望着天,魚尾垂下百無聊賴地掃過這方池壁。
什麼嘛,解決完問題就把她一個人丢在這,還警告她除了這裡哪裡都不能去,娘親真是個大壞人。
實在太過分了,小鲛人哼了一聲。
但她可不是會聽話的小孩。
擅長給自己找樂子的小鲛人想了下,忽而眨了眨眼,眼眶裡落下一滴眼淚躺在手心,就成了一塊剔透的水晶石,注入靈氣,石頭上就出現了來兮那雙火焰般的眼睛。
她從一開始就很喜歡來兮眼睛的顔色。
近距離這麼一看,蘭榭不由捂住臉頰,羞意一路從脖頸蔓延到耳垂,好半晌,蘭榭才勉強克制住自己不規律的心跳,她定了定神,透過來兮的目光望其所至之處。
她是誰?
一種奇異的吸引力使得蘭榭忍不住将眼睛貼在水晶石上,她的睫毛掃過水晶石,就像她給那如虹橋一般的絢爛色彩抹上了一層扇形陰影。
水晶石中的彩衣女子并未回過頭看來兮一眼,而是同一個她不認識的紅衣女子依偎在一起,兩人越靠越近,好像是在講話。
接着那彩衣女子探出頭,露出小半張側臉來,紅衣女子偶有所感,鳳目含情,雖未能窺見面紗下的臉,但她覺得這兩人定都是霞姿月韻的好顔色。
白玉一般的手交疊在一起,她們看起來就如同她娘親與後爹一樣。
小鲛人一時之間忘記了動作,合不攏的唇瓣被尖牙咬得糜麗至極,未吞咽下去的分泌物從裡面流出來,而她渾然未覺,竟是看癡了。
直到那彩衣女子又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身邊,那個人有一雙招人注目的眼睛……蘭榭控制不住的發抖,這才從未知的迷亂中掙脫出來,眼裡閃過厭惡之色,那是同娘親口中的山君大人一樣可惡的大貓。
她們居然還相視一笑!
來自深海的小鲛人捂着胸口,深感被背叛,她竟不知為何流下了眼淚,數不盡的眼淚化成了粒粒圓潤的珍珠,砸進了池裡,緊接着小鲛人跳進了溫泉中,隻剩下咕噜咕噜的水泡冒出頭。
她不開心了。
她讨厭這兩個人類。
*
背負雙劍鞘的女子踏長劍而來,眉間落雪,身着素衣藍裳,腰間一條青蓮纏枝配扣懸懸垂下,素淨得像是從天上飄下來的女仙,但通身劍氣又昭示着她不同于外表的傲然之處。
高似遠山雪,耀如明珠華。
薛明珠甫一現身,就引得旁觀衆人驚歎不已,原因無他,金丹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虛傳。
偏偏——
“嗤,我這位未來的嫂子美是挺美,卻泯然衆人矣。”齊爾雅嘴巴沒鎖門一般,挑剔的評價道。雖然他沒嚷嚷,但周圍人個個耳朵靈敏,聞言面色各異,這齊家似乎看不上薛仙子啊……
齊爾雅沒看到自家哥哥頓時拉下了臉。
“你說的什麼渾話!”
齊爾雅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自覺說話沒毛病,一時也硬氣不少,“哥,她還沒嫁進來呢你就這麼護着她,這也太重色輕弟了!而且我就說說也沒怎麼着她,至于嗎?”
齊斐思額角一跳,“你還說沒怎麼?随意評價他人是有禮之人所為嗎?”
“嘴長在身上不就是為了說的嗎,我實話實說也有錯了?”
齊斐思不願與弟弟扯皮,他知曉由于母親的緣故,這家夥并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懲戒,他當時也的确心軟了沒有追究,若是他知道有今日之事,他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繞過他!
“我就不該帶你出來,回去之後由我親自看守你禁閉三月!”
“哥!我又做錯什麼了?!”
“做錯什麼?口無遮攔,無事生非。難道你不知道這每一項都觸犯了齊家家規嗎!”
可惜他說晚了,九劍宗有名的大師姐擁蹙燕千秋一字不落得聽到耳朵裡,當即火冒三丈,本來她就因為不能和魔道那些人幹架而窩火,這不,有人上趕着撞槍口上,她還能不回應一下?
“真是可笑,你一個連金丹期都達不到的纨绔子弟也敢妄議我大師姐!”
燕千秋冷聲道,她的到來也讓周圍挨着齊家的修士們紛紛退開。
相比較天上那邊神仙打架,倒不如這邊聽個樂子,大部分修士心中如是想,于是個個伸長了耳朵。
“燕師妹,我弟弟他還小不懂事,對明珠師妹并無冒犯之意。”齊斐思在這頭解釋,那頭齊爾雅看到來者是燕千秋,心裡那點不平衡更是全都冒了出來,更别提她一下子戳中了他的痛點。
“你竟敢嘲笑我?!”
“嘲笑怎麼了?”燕千秋雙手環臂,嬌俏的臉上透露出晃眼的鄙夷和不屑,“瞧你,身子骨都被溫柔鄉泡軟了吧,我輕輕碰你一下莫不是要血濺三尺,到時候你還要訛我燕家不成?我勸你好好說話,不然就算是齊師兄在這,我也不會放過你!”
“你!”
齊爾雅捏緊了拳頭,雙目泛紅,不過一個燕家旁系……因着他們年齡相仿,齊燕皆為世家,家裡人便總拿他們在一起比較,燕千秋天賦絕倫,而他平平無奇,從小到大都是被踩的那個。
他奈何不了林雙,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燕家旁系?
“這麼久沒見,你還是這麼牙尖嘴利。”齊爾雅深呼吸一口氣,量她也不敢真的動手,便繼續說道。
“可是我真的說錯了嗎?你視若神女的薛師姐,論天賦她比不過那邊天鬥閣的女人,論美色也比不過在場諸位仙子,更别提林…少島主。”齊爾雅偷偷瞥了一眼上方,不敢過分高聲,“總之,你師姐根本就配不上我哥!”
齊斐思頭都大了,“爾雅,閉嘴!”
“齊爾雅,我該不該說你蠢啊!你也不想着師姐的婚事是由弱水師伯母定下的,你這話說出口,豈非否定了師伯母!”燕千秋臉色難看,可她留了個心眼,聰明地略過了天鬥閣和其他門派,隻說齊家與九劍宗。
聞言,齊斐思面如沉鐵。
“啪!”
齊爾雅捂住左臉,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他!
他右手微微發抖,親手打了弟弟一巴掌并沒有讓他覺得好受。
特别是葉無束看過來的時候,齊斐思神經有一刻緊繃,莫名的,感到丢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