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十四階木樓梯,是劉璟背着他走上來的。
劉璟走得緩慢而小心。伴随着逐漸升高的視野,胡笳與鈴鼓聲也漸漸退潮般遠去了。堂中有人吃酒行令,無疑還是很熱鬧的,但他心中浮出一陣奇異的安靜,因此劉璟的馬靴踏出每一步時發出的悶響都顯得很鮮明,像走在他心上。
他就着那一頓一頓的節律,輕輕數着。
二十四階。
樓上的燈光很明亮,回廊上挂着各式各樣的唐卡,還有早風幹了不知多少年的狼頭或鹿角。
劉璟輕車熟路,推開盡頭的那間客房。炭很旺,暖烘烘的,兩人發絲間或衣縫裡的冰雪都融化了,冒出一縷又一縷涼絲絲的輕寒。
劉璟扶着他坐在床邊,又興味盎然地朝外呼喊,讓人去煎藥。
劉璟在這裡瞞着身份,故而陳斂并未察覺到他們之間橫亘着什麼高下區别。這是他和劉钰在一起時幾乎從未有過的松快,亦是他惶惶一生都求不得的安甯。
其實有那麼一瞬,陳斂覺得他所求的一屋二人、三餐四時,無怪乎此。
不經意一瞥,他望見劉璟被雪水洇濕的襟口,還是道:
“不妨事,明早來尋你的人到了,讓他們再去請大夫就好。”
劉璟堅持:“你額頭很燙,不能再拖了。蕃人的藥很好,我知道的。這東家藏了一些稀罕藥材,我去讨一點來!”
他正要拽住劉璟的袍袖再度勸說,劉璟已經快速地站起身,那布料有着沒烘幹的微潮,從他指尖劃過。思及此處,他心底一陣酸澀。
而劉璟在這眨眼間已經大步走到門邊。
“等我一下。”
劉璟回頭,言笑晏晏,“我馬上就回來。”
劉璟的手扶在門框,回頭予他一種安慰,那語氣讓他隐隐覺得很熟悉。
羊脂燈映亮劉璟風骨清峙的輪廓,這使陳斂有須臾的怔愣。
他再度回憶起他十八歲那年,濱浦的小舫上、昏月與紗燈映照着的那個青年的輪廓。恍惚地,這兩個影子分離又重合。陳斂忽然感到一種失而複得的幸福。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