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嘉瑞怔神地看着那張可怖的臉，發了狠一般想要甩開那隻手，可雙手卻被那怪物的指甲緊緊扣住，深深紮進皮肉裡，劃出一道血痕，董嘉瑞一驚，發現百靈鳥已經變回卡牌，回到了自己的卡槽裡，董嘉瑞面前出現重重疊疊的面闆，尖銳地發出警報。

【精神污染已跌入危險值，已出現輕微幻覺，請玩家注意。】

【警告！警告！玩家生命值已達20，請注意！】

不知道是那指甲劃得太深，抓得董嘉瑞疼清醒了，還是系統突如其來的警告喚醒了他，董嘉瑞一甩腦袋，手中憑空轉出一把機械刀，利刃對着那個怪物，手臂被抓得血肉模糊，隻是看準緻命的心口便按下刀柄的按鈕，那刀便猛地伸長，紮入緻命點，怪物沒有想到這樣一處機關，自然是沒有絲毫防備，就被直挺挺地捅穿。

怪物盯着自己血淋淋的心口，瞪大了莫須有的眼睛，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董嘉瑞，止不住地咳出鮮血，溢出來侵染了病号服，它咿咿呀呀地說着話，竟然出現了幾分小孩子的跳脫，“主……主人…咳咳……你……為什麼……”

董嘉瑞被稱呼昏了頭，直勾勾地盯着那怪物又再次褪下皮層，待到皮層完全脫落，他看見了那雙透徹的眼睛，含着數不盡的淚光，百靈鳥一邊說着，一邊嘴裡不斷冒出來鮮血，董嘉瑞瞪大了眼：“不——不，小百？小百？你騙我的吧，你騙我的吧！”

百靈鳥似乎已經說不出話，她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嘴張開，似乎因為被千斤的血壓了回去，又再次沉默不言，隻是怔怔看着董嘉瑞，帶着難以言表的支離破碎。

百靈鳥倒下了。

董嘉瑞像是失了魂一般，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

百靈鳥，

死了。

這個想法萦繞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系統的警告聲再次響起，他的耳邊已然全是雜音，他沒有聽清，他也不想要聽清，無疑是生命值在快速下降之類的，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他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直起身。

他要報仇。

這個仇，他要替百靈鳥報。

他擡腳再次沿着齊竹筠走過的路向前走，這個副本葬送了這個可愛的姑娘，他就要整個副本為其陪葬，他突然慶幸自己選擇跟了南卿，他有能力，也可以帶着他們毀滅這個副本。

但是現在南卿生死未蔔，所以他必須要找到南卿，在這個副本結束之前，他要保護好他，保證他能幫自己毀滅這個副本。

董嘉瑞朝着樓梯下去，卻發現霧散了，自己踩在冰冷台階上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百靈鳥不是已經回到卡槽裡了嗎？剛才自己捅的真的是百靈鳥嗎？

主靈占主人血量的一半，在剛剛百靈鳥死的時候，他的血線已經到了危險的邊線，已經不到一半了，如果在這個時候主靈死亡，那他也應該跟着死了。

董嘉瑞轉過頭，看見地上倒下的屍體化為一攤爛泥，在地上蠕動着，向高處隆起，慢慢顯出一個人形。

爛泥化出人形，那張臉沒有五官，顯出一張光滑的臉，像是厚重的泥糊上了臉。

董嘉瑞一驚，它是誰？剛剛那個假扮成宿亓的怪物嗎？

想法剛出現，那張臉開始顯出——不，更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在泥上挖出五官的凹陷處。先是眼眶，再是鼻孔，最後到了嘴巴。那張臉越來越像人，接着長出泥色的眼球，似乎是覺得不像人，就套上了畫皮，從頭頂向下延伸人的顔色，更像是用筆畫上去的。

那張變成了宿亓，董嘉瑞一驚，緊接着又由宿亓變成了那張怪物的臉。

董嘉瑞震悚地看着這一切的變化。

那百靈鳥是不是也……

仿佛是響應他的想法，泥人變矮，那張臉又赫然變成百靈鳥的。

這……這是什麼情況！

董嘉瑞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腦海裡冒出一個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想法。

這個怪物難道可以僞裝成任何人？

而且是根據自己的想法而改變的。

最初他不知道宿亓已經不見了，在潛意識裡他覺得眼前人就應該是宿亓，而當他的意識開始動搖的時候，他覺得它不是宿亓，于是它的畫皮便開始碎裂，他害怕這皮下的人會是怪物，于是它變換了一張瘆人的臉。

在刺下去的時候，他冒出了一秒鐘眼前的人會不會是百靈鳥的想法，雖然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但這份恐懼被捕捉到了，于是那個怪物便變成了百靈鳥的模樣。

董嘉瑞為了驗證猜想，于是在腦海裡冒出了許許多多的人。

森燭語、秦寂、江北晟、南卿……直到最後，那張臉變成了一個慈祥的老人。

董嘉瑞在看見那張臉和花白的頭發的時候，忍不住紅了眼眶。

那是他的奶奶，他哪怕知道這是幻覺，但還是沒有辦法挪開眼睛，征神地看着她，貪心的，想讓這個幻覺多停留一會，甯願欺瞞自己——這就是現實，已經脫離無限循環，回到家看見奶奶在角落織着毛衣，聽見動靜笑盈盈地擡頭看向他，溫柔地呼喚着，“囝囝，回來啦。”

似乎是幻想停留過多，那僞裝成奶奶的怪物有了自我意識，彎起眉眼，看得出溫柔的慈祥，她緩緩張口，用那熟悉的聲音喊着，“囝囝，在你眼中我是誰？”

“囝囝，回家了，别怕，奶奶在呢。”

淚水奪眶而出，董嘉瑞渾身發顫，眼神定在那個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