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辰星在五分鐘内快速浏覽了她遞過來的履曆表。
這是他收到過最特殊的一份履曆。
沒有赫赫有名的作品,沒有拿得出手的院校或導師,在簡要介紹過拍攝的作品後,大部分篇幅都用在介紹她的特長技能上:
這三年來,除了拍戲,她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于學習各類技能。她會跳芭蕾舞、民族舞和爵士舞,擔任過多個古裝劇組的舞替和舞指;在新疆旅遊期間,她學會了騎馬,能夠進行馬背上動作戲的拍攝。
之前拍攝《斷橋》的時候,由于一直溺水,拍攝進度不暢。她專門請了私教練習遊泳和潛水。在跟某部古裝劇劇組拍攝的空隙,她還向劇組的武術老師學習了一些常用的武打技能,在吊威亞拍攝一些動作戲時可以不用替身。
除此之外,她還為多部動畫作品和廣播劇配音,出演過多部舞台劇,并在去年獲得了一個小獎項。
剩下的部分是她的看書筆記,她看的書篇目多且雜,有比較基礎的經典必讀書目,也有冷門的經濟、曆史、政治方面的書籍。她很喜歡剖析角色,為每個自己飾演過的角色都撰寫了詳盡的解析與感言——盡管這些努力未必都能得到認可。
房間裡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唯獨窗外蕭瑟的秋風吹拂着梧桐葉,發出沙沙歎息。
過了良久,靳辰星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從怔忪中回過神來,一時差點忘記了來意。
“有點長,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帶回去慢慢看。”時雨小聲地提醒他,“你放心,我打印了好幾份。
靳辰星手指微動,沉吟了片刻,合上了那份履曆:“時雨,你還想繼續拍戲嗎?”
在接到靳騰的電話之前,他一直在打腹稿,如何以一種委婉而不傷害她自尊的方式勸她退圈。
經曆了今天上午的事情,他意識到時雨對他非同尋常的依賴,更加無法再放任她不管。
在圈子裡經曆得久了,他見過無數揣懷着夢想進來,最終收獲一地狼藉的女孩子。他不希望她步入那些人的後塵。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她真的不願意回到家裡,他願意出資給她去國外念書。
随後靳騰在電話裡告訴了他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并狠狠将他痛罵一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麼?”
“你把她帶進圈,就要負責到底!......既然沒有這個能力,一開始就不要給别人希望!”
靳騰不清楚時雨和家裡鬧僵的事,再三命令他趕緊送她回去,并向她父母賠禮道歉,别耽擱女孩子青春。
挂了電話後,靳辰星想起了時雨額頭上裹的紗布,想起她輕描淡寫,說自己過得挺好的語氣,再度心亂如麻。
誠然,他當初千裡迢迢前往S市,極力勸說她拍攝《斷橋》,是抱着百分之百的誠意。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必須負擔起她的餘生。
況且商時雨是那麼嬌生慣養,任性妄為,他從沒想過她能堅持那麼久。
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繼續發光發熱,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靳辰星凝望着她,直到她眼中的驚訝漸漸被堅定所取代:“想啊。做夢都想。”
“我沒想到,你願意一直留在圈子裡。”
靳辰星微微挺直背脊,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顯得那麼凝重:“這三年來,你一定經曆過很多冷暖辛酸,這些都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常态......我沒有辦法保證電影一定能如期上映,你一定能得願以償。”
“我知道啊,你早就跟我說過了。”
面對她困惑的目光,靳辰星卻搖了搖頭:“即使如此,你也不後悔嗎?”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重新回去讀書,回歸之前的生活——你願意嗎?”
時雨渾然一驚,隻見靳辰星目光熠熠地凝視着她,嘴唇開合着,仿佛在訴說一段遙遠而甜美的夢境。
在夢裡,四年的時光仿佛彈指雲煙,她依然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那一刻,她的思緒被拉回到一段塵封三年的往事。
她在得罪梁國超,被《夏日終曲》劇組退貨後,嘉藝對此隻是冷處理,那段時間她沒有接到任何試鏡和通告。幹等了近兩個月後,她隻得帶着《斷橋》所得的片酬,出去旅遊散心。
在那段時間裡,她遊曆過無數大好山川。錢花得差不多了就去當地打工賺錢,當過模特、導遊、民宿接待,甚至還去酒吧當過應侍。
她摒棄了所有的規劃、目标,每天睜開眼就是瘋玩,再也不用暗無天日地拍戲,也沒有人催促她應該做什麼,必須做什麼。
這樣的日子如同浸沒在一片溫暖的珊瑚海,通身都洋溢着慵懶和惬意,真想永遠沉淪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從打工的地方下班,擠地鐵回去,晃動的車廂玻璃模糊地映照着一張張疲憊的臉龐。
她知道她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個。
車廂内,電視屏幕上滾動播放着一部即将上映的電影的預告片,畫面絢麗,配樂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