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遠來幽蘭谷治病的第十五日,身體終于是好了起來。
雲溪給他拆下敷着藥的白紗,他一睜眼,感覺到了刺眼的光線,不自覺伸手擋了一下。
等他适應了光線後,才看清楚眼前女子的面容。
之前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時,都能感覺到雲溪的面容姣好,如今看去,更覺驚歎:
眼前的女子照例是一身款式簡單的鵝黃衣衫,為了方便換藥,僅用一支簪子把頭發盤起來。
在治病時,雲溪還是很嚴肅的。她平時笑起來很親和,好像冬日暖陽,可如今這不笑的樣子如天山雪蓮,渾身冷冷的,好像始終跟人隔着一層。
真是一個氣質矛盾的人。
“怎麼,如今眼睛好了,看見我是這麼貌美如花一個人就後悔了?殿下現在以身相許也是來得及呢?”
雲溪見楚明遠看着他不說話,就出言調侃道。
她又笑了起來,那雙狐狸眼眯起來,眼尾微微上揚,像一彎新月,好像剛才那個難以接近的人是錯覺一樣。
“雲溪,你還想不想随我入京了?”
楚明遠低聲制止她,耳尖有一抹紅。
一同待了這麼些天楚明遠也對雲溪的性子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她不過是嘴上大膽,行動上還是很有分寸的。
雖然表面上制止,但實際上已經逐漸習慣了她這種說話方式。
“好好好,我不提這事了。”
雲溪走到桌案旁,拿起筆,筆鋒在紙上飛速遊走,随後将墨迹未幹的紙張遞給楚明遠:
“這毒雖然解了,但畢竟對身體造成了損傷,要想繼續用内力,您還得繼續吃上半個月的藥調養身體,您讓驚風照着這方子抓藥就行。還有,這半月裡,我每七日就要仍要為您施一次針。”
楚明遠開始沒做聲,卻盯着她的字看。
白紙上這字,筆力遒勁的同時鋒芒畢露,筆鋒銳利卻又不失美感,真是見字如見人,這字正暗合了主人的性格。
“雲大夫倒是寫了一手好字。”他誇贊道。
雲溪心裡訝然,沒想到他會注意到她的字,面上卻擺擺手,滿不在乎道:
“害,這字跟您一比,如螢火比之月光,不值一提。”
她拿着筆,随意擺弄。
自從師父死後,已經很久沒有人誇過她的字了。
雲溪剛來幽蘭谷的那幾年,幾乎被仇恨蒙住了心。小小年紀滿腦子都是報仇,隻不過她還太小,醫術也學得不到家,根本沒有報仇的能力。
她的師父雲愈心是個脾氣和藹的女子,不想讓她的生活裡全是仇恨,就讓雲溪練字,說練字可以療愈身心,正好也磨磨雲溪尖銳的性子。
有一日來看病的富商對雲愈心出言不遜,雲溪面上沒說什麼,私底下卻在那位富商的茶水裡加了自己做的“大笑散”,讓那位富商笑得下巴都脫了臼。
雲愈心發現後罰雲溪抄寫《道德經》,抄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時,她便徹底不抄了,合上書,寫了好幾張“殺”字。
她做不到上善若水,對仇人隻想殺之而後快。
結果被雲愈心狠狠打了一頓。
“溪兒,你還太小,看事情太過天真。有時候,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雲溪那時候不懂師父話中的深意,隻是不情願地練字。
這時的她以為師父想教她忍耐,想教她修身養性。
可是當後來的她知道一切的真相時,才深深地理解到了師父話中的含義。
楚明遠把雲溪從回憶中喚了回來。
“對了,我叔父究竟是得了什麼病?”
眼見又傳來楚勳三人喂蛇時的鬼哭狼嚎,楚明遠忍不住問道。
雲溪掩面歎氣,又覺得有些好笑:“他啊,不過是為了色欲而來。”
前幾日,雲溪終于答應給楚勳看病。哪知楚勳愣是支支吾吾不肯說病情,雲溪不耐煩要趕他走,他才結結巴巴地說:
“底下人給了我一味藥叫‘千嬌媚’,說吃了能壯陽。可從上月開始,我便覺得這男女歡好一事越發有心無力,溫香軟玉在旁,愣是沒有欲望。我不死心試了很多姑娘,可不管之前多濃情蜜意,到了床上就愣是不行。醫館院裡那些人淨是酒囊飯袋,說老子是縱欲過度,日日讓老子吃藥也不見好。”
雲溪從聽到“千嬌媚”這幾個字時就知道了原因。
“您沒少吃這東西吧?”
“既然是好藥,又是高價從瑩兒姑娘那裡買來的,怎麼會少吃,我一口氣灌了整瓶藥。”
聽着這語氣,楚勳似乎還頗為驕傲。
雲溪無奈地笑笑。‘千嬌媚’是她早年做得一味壯陽藥,被她叫屬下放在京城的黑市上,賣給了醉紅樓的老闆娘。
這藥吃一粒就有效,若是吃過量反而對那事無益。楚勳一次吃一瓶,不出問題才怪。
她沒有提‘千嬌媚’是她所制,隻敷衍楚勳是吃藥過度,給他開了解毒的湯藥。
楚明遠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免為自己的叔父覺得好笑。自己這位叔父,怕是永遠也改不掉這好色的毛病了。
言談間,他把雲溪給的藥方小心收好,聞到窗外的陣陣花香。
前陣子他看不見,聞到花香隻覺得煩躁,此時卻覺得院子裡的花開得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