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雖說他從未在朝中任職,但朝廷那魚龍混雜的地方什麼人都有,人們勾心鬥角、明争暗鬥他自是有所耳聞的。精的人多的去了,他如何能比得過他們。
“當心些,”淩睢念着他另一隻手受了傷,上前一步道,“給我來試試。”
慕九齡喝氣成霧,将鐵鑿塞到他手裡,溫聲道:“你來試試。”
淩睢接過鐵鑿,興緻盎然,将冰面召開一個口子後,湖水的寒氣混雜着魚的腥味撲面而來。
兩人屏息對視一下,不約而同朝着湖面望去,突然間,一條魚從水裡竄了出來,在半空中撲棱,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趁着它還未掉進水裡,淩睢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它,雙手握着它的魚身,朝慕九齡遞去一個眼神。
隻是還未等來對方的回應,握在手裡的魚便開始劇烈擺動,從他的指顧尖溜到了地上,朝着破開的湖面掙紮。
到手之物如何能忍心看着它溜走,淩睢撿起地上的漁網,扔過去将那條魚牢牢禁锢在漁網之中。
慕九齡走過去,将漁網中的魚放進木桶内,來牽他的手,十指交扣再怎麼冰涼的手也被染上了溫度。
“好玩麼?”
淩睢嘴角綻笑,用力點頭,“嗯。”
“在宮裡頭悶壞了吧。”
“……有點,”淩睢掙了掙被對方緊握的手,對上慕九齡稍微顯疑惑的神情。
怕他誤會,讪讪皆是道:“還要捕,一條不夠。”
慕九齡明白他的意思,低笑一聲,并未手松,隻是将他的手握的更緊,“同你一起。”
淩睢自心尖湧上來一陣煦姁,“若是我們能一直這樣,不求榮華富貴也,挺好。”
不求為将相王侯,不求功名利祿,妻梅子鶴一輩子,隻要有彼此相伴便也足夠了。
慕九齡思忖片刻,笑道:“或許以後會有機會。”
自相識以來,慕九齡還從未見過淩睢像今日這般放開了心去玩。
可是他心裡卻始終不覺伏貼,他恨為何沒有在宮中早些遇到他,也恨為何當初知道了被送往京城為質的人是淩睢,自己卻礙着未曾信守諾言一事不肯去找他。
若是兩人能夠早些遇見……
慕九齡救下淩睢後,總是會問他:“滇王因謀反而被誅了九族,而你一個人獨活于這世間,不會覺得心寒麼?”
淩睢總是沒有半點猶豫地回答“不會”亦或是“這是滇王自找的與我何幹?”
但慕九齡看到了,有些不舍與難以言說自他的眼神中偷溜了出來,他如何也瞞不住。
回到莊子上,慕九齡便派人将捕的魚帶到小廚房裡去。
王喜欠身過來同他道:“殿下,劉治大人求見。”
劉治,這人不是二皇子黨的人麼,緣何會來找他?
慕九齡對淩睢道:“你先去暖閣裡歇息片刻,等孤回來。”
淩睢被慕九齡握住的手在他掌心勾了勾,勾唇道:“快些去吧,我等你。”
正廳内,燭火搖曳。
“太子殿下萬安。”劉治行禮,眼角掃過慕九齡冷峻的神色,頓時心生葸畏。
入座後,惋惜給二人沏好茶,便欠身退到慕九齡身側。
茶罷,隻見對方蹙着眉頭,良久未着一字,慕九齡倒是先開了口。
“大人今日造訪,莫非是專程來與孤吃茶的?”
劉治喉結動了動,聲音壓低裹着密:“太子殿下臣昨日聽聞你告假去到了莊子上,今日特來為您解乏。”
“解乏?什麼個解法,說與孤聽聽?”慕九齡漫不經心道。
他有意奉承,慕九齡就知他今日一來,便是想要棄了二皇子轉而投靠自己,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人陌路突至,安知非包藏禍心。
“近日臣尋得一班伶人,其中有位青衣一曲《長生殿》唱的肝腸寸斷,京中貴胄無不稱贊,殿下忙于公務,想必騰不出時間去聽戲,臣今日特地将之請來,為您解解乏。”
聽到“伶人”二字,慕九齡便想起了昨日在街上與慕玉玄碰頭,他瞧見了淩睢想必便把他當做了伶人,得知慕九齡有這樣的愛好,今日便将劉治派了來。
慕九齡眼眸流轉,順着他的意思道:“将人叫出來給孤瞧瞧。”
劉治笑意更深,頗為神秘地靠近,低聲說道:“這戲啊,自然是得關起房來才看的銷-魂。”
“哐當”一聲,王喜手上一滑,疊幾上的茶盞被他弄到了地上,茶水汩汩往外流。
慕九齡手上動作一頓,頓時變了神色,“王喜,送客。”聲音斬冰碎玉。
話罷,便離開了正廳,疾步朝着正房走去。
木門是緊閉着的,分明有人在卻并未發出半點聲響,慕九齡心頭一緊,大步上前推開房門,一陣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臨到門前,腳下一頓,地上布滿了鮮血,以及倒在一旁掙紮的伶人。
他心裡隻念着淩睢卻并未瞧見他的身影,驚蹶跌過去,見一人站在屏風後,眼睛不帶眨一下,盯着地上還在流血的伶人。
淩睢手中拿着一塊碎了的陶瓷片,指尖鮮血像是漏壺裡的水,一刻不停地往下垂落。
他眼神淡漠擡眸與來人對視,發現是慕九齡,并未做出任何動作,連腳都不曾移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