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鹽将電腦裝包,蹲在地上把散落的文件胡亂塞進文件袋裡。
回次卧把浴袍脫掉,換回原來的衣服。
關燈,拿着東西下樓。
地下車庫裡,聞迦汀的銀色奔馳和她的白色二手捷豹并排停在車位裡。
蘇鹽回頭看了眼,後面幾個車位也是聞迦汀的,其中一個車位空出來,少了輛白色轎跑。
想起樓上那個空了一半的酒瓶,她的心瞬間懸起。
沒有絲毫猶豫,解鎖手機,直接撥了個電話出去。
打通了——“您撥打的号碼正忙,請您稍後……”
聽着不帶情緒的機械女音,蘇鹽抿了下唇。
她把手機放回口袋,從包裡掏出車鑰匙,解鎖,把包扔進後座,然後坐進駕駛位,油門一踩,白色二手捷豹以弧形滑出車位。
周一一整天聞迦汀都沒有聯系蘇鹽。
但上午在美諾總部參加培訓會的間隙,蘇鹽給他發過一條微信:在忙?
他沒回。
培訓會中間隻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蘇鹽坐在位置上将手機扣上又拿起,來來回回足有十分鐘。
聽見會議主持人拿着話筒說“會議繼續,請大家上交手機”的時候,她忽然很想出去抽一支煙。
下午五點多,舒阿姨發微信給蘇鹽,她說下午煲了蓮藕排骨湯,問蘇鹽是送去瀾山還是雲栖。
舒阿姨經常開小竈投喂,蘇鹽多次婉拒後無效,她也就隻能懷着不好意思的心情接受了。
蘇鹽回複:麻煩送去瀾山,我今天應該能準點下班,謝謝舒阿姨。
-不謝不謝。
-小鹽麻煩你幫我問問迦汀晚上回不回來吃飯,我打電話他也不接。
蘇鹽一頓,然後在屏幕上敲字:我打他也沒接。
舒阿姨回複很快:這是怎麼了?昨晚你們吵架了?
蘇鹽回憶了下:沒有。
……應該是沒有。
舒阿姨:不管怎麼樣,你别生氣。他在醫院忙起來什麼都顧不上。等他忙完一定會最先給你回電話。
會嗎?
最先給蘇鹽回電話。
蘇鹽看着屏幕,還是回了個“好”字。
六點過,打卡下班。
蘇鹽把車泊進露天停車場,背着電腦包和帆布包走進瀾山公寓的後門。
剛轉過走道,就看見站在一樓大堂外賣台邊的人。
“舒阿姨。”
蘇鹽怔愣一秒之後,立即走了過來。
以往送東西,都是讓同城快遞代勞,今天卻是舒阿姨自己來。
舒阿姨将手裡的保溫桶拎高了些,她笑着說:“時間正好,我就隻比你早到了一分鐘。”
蘇鹽過意不去,接過保溫桶,問她:“您吃過了嗎?”
“我在家裡吃過了。”
蘇鹽說:“要是不忙的話,上去坐坐。不過我租的房間有點小,您别見怪。”
舒阿姨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她拉着蘇鹽的手,“怎麼會。小有小的好處。我聽迦汀說你養了一隻貓。”
“嗯,她叫飯團,是隻中華田園貓。”
“那是什麼貓?”
“土貓……長得和動畫片裡的黑貓警長很像。”
兩人就這麼一邊聊着,一邊乘電梯上樓。
進房間,蘇鹽彎腰從鞋櫃裡找出一雙沒拆封過的塑料涼拖,那是她網購湊單送的。
飯團本來在門邊櫃上,看見蘇鹽身後跟着個陌生面孔,頓時變成飛機耳,然後警惕地躍到了一米開外的地闆上蹲着。
蘇鹽和她打商量,“這是舒阿姨,好多好喝的湯、好吃的糕點和蘇城特産都是舒阿姨送的。你乖乖的,别吓唬人好嗎?”
飯團睜着一雙無比清澈的大眼睛,歪了下頭。
也不知道聽懂了沒。
舒阿姨換好拖鞋,“呀,真是黑貓警長!她脖子上那一圈白毛真好看!”
蘇鹽笑說:“您别誇她,她脾氣有點怪,不會撓人但是可能會故意吓唬陌生人。”
“怎麼會。我帶了這個。”舒阿姨說着從挎着的手袋裡掏出一包貓條來,飯團聞見味眼睛一下就亮了,試探着走過來,毫無節操地朝着舒阿姨嗲聲嗲氣地喵了幾聲。
蘇鹽讓舒阿姨坐到沙發上,她自己卸下包,站在流理台前用幹淨的玻璃杯接了一杯水。
“不好意思舒阿姨,飲料都放在冰箱裡是涼的,隻有委屈您喝白水了。”
“哪裡委屈了,我就喜歡喝白水!”
舒阿姨接過杯子送到嘴邊喝一口。
她說排骨湯還是熱的,讓蘇鹽趕緊吃别餓着。
蘇鹽就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打開保溫桶。
裡面不止有小火慢炖好幾小時的蓮藕排骨湯,隔層裡還配了梅幹菜扣肉、佐餐小菜和米飯。
蘇鹽低頭吃飯,舒阿姨就坐着左右打量這間小小而不失溫馨的小屋。
她說:“迦汀今天上午出門診,下午在手術室,一直沒閑下來的機會。來之前我還說他呢,再忙也不能忽略了身邊人。”
“他給您回電話了嗎?”
“回了。”舒阿姨笑着說。
“嗯。”
蘇鹽夾了一箸涼拌黃花菜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舒阿姨接着說:“再過段時間吧,等他忙過這陣就好了。”
“他、這段時間除了醫院,還忙其他什麼事嗎?”
舒阿姨一愣,“迦汀沒跟你說?”
蘇鹽擡眼,“說什麼?”
舒阿姨瞧着蘇鹽的表情的确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她頓了頓,然後笑着兩手一拍,“嗨,還有什麼?什麼也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除了醫院就是家,以前偶爾還名下投資的那些店轉轉,現在一有時間基本都和你在一塊兒。”
蘇鹽笑了下,權當舒阿姨說的是實話。
等蘇鹽把飯吃完,舒阿姨就起身說要走。
蘇鹽把沒吃完的飯菜騰到自己的空碗裡,然後把保溫桶洗淨擦幹。
“我送您回去。”蘇鹽拎着保溫桶同舒阿姨一道下樓。
“不不,不用送。我先不回南山,去趟醫院。”舒阿姨說。
“醫院?”蘇鹽就問,“您哪裡不舒服嗎?”
舒阿姨連連擺手,表情有些不自然。
正好電梯門開了,她看向轎廂,眼神一亮,“常老師,小荷,好久沒見了。”
常老師看見舒阿姨出現在這裡,又和蘇鹽站在一起,表情訝異,但很快笑着應道:“是有段時間沒見了。上周老李還說送些剛釣的鲅魚去南山,我嫌魚小,再說這陣子我看迦汀在家吃飯的時候也少,你又不愛吃鲅魚,就沒讓他起這個頭。”
舒阿姨小心用餘光看一眼身側的蘇鹽,然後才笑着同常老師聊起其他的事。
李荷站在常老師身邊,把頭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
兩隻眼睛直視着前面的轎廂内壁,蘇鹽不經意間瞥去一眼,兩人視線一撞。
李荷表情恹恹,無聲移開目光。
蘇鹽想起上回見到常老師,她說李荷新交了一個男朋友。
海城人,國外名校畢業,去年才從新加坡某大型跨國企業辭職,現在正在拉投資準備自己單幹,是一個家境、學識、教養都不錯的有為青年。
到一樓,常老師和李荷從後門去停車場取車,蘇鹽則陪舒阿姨從正門出去。
門口停着一輛打着雙閃的黑色商務車,車牌是京字開頭。
舒阿姨同蘇鹽道别,朝路邊走去,蘇鹽才反應過來那就是來接她的車。
蘇鹽目送黑色商務車離去。
轉過身,本來已經走進公寓大門了,又退出來。
花了十來分鐘徒步走到離公寓最近的商場,在超市打烊之前扛着一個裝得鼓囊的購物袋出來。
仍舊是走回公寓。
因為多了負重,她又刻意加快腳步,盛夏的夜晚人行道上餘溫未消,回到公寓,她滿身是汗。
把購物袋扔在流理台上,拿了衣服進浴室沖澡,熱水淋漓,封閉的狹窄空間被白色霧汽充盈,又熱又潮,像熱帶雨林。
洗完之後,開了窗,點一支煙。
半支煙的尼古丁量在肺裡進進出出,幾個來回的吞吐,她總算平靜下來。
摁掉還燃着的香煙,走到流理台前開始整理今晚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
看見購物袋裡有包狗用零食,她手上動作一頓。
剛才真是昏了頭。
她沖着蹲在購物袋邊嗅個不停的飯團說:“不好意思買錯了……要不然,将就一下?”
“……”
飯團從塑料袋裡擡起頭,對蘇鹽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