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谙霜見趙宏盛的目光死死盯着方桌上的名單,又驟然轉移視線看向管事,嘴角一勾,也不枉費她讓程千懿大半夜來這吏部偷名單了。
程千懿為人正直,聽到夏谙霜派他前去偷名單時,開始并不肯接受,覺得他們應以光明磊落的方式讓這群人一一得到應有的懲罰。還是夏谙霜為他分析了利弊,朝堂局勢緊迫,容不得他們慢慢尋找證據,京内權臣專政,京外起義不斷,每拖一天,北淵都有崩潰的風險。
程千懿認同了夏谙霜的想法,這才同意了将一身武功用在偷東西上。
夏谙霜并不着急問趙宏盛名單之事,而是先詢問了趙榮着背鍋一事:“趙大人,不知貴子如何了?當日大理寺憑着怡紅院幾人的口供就貿然抓了貴子,真是辦事不利。本宮聽聞,還是護國公大人将貴子救走的?”
她要先晾一晾趙宏盛這名單之事,趙宏盛此人膽小如鼠,此時定然膽戰心驚。她越是不提,他就愈發慌亂;他越是慌亂,就越有可能驚慌之下說出事件真相。
聽到夏谙霜的話,趙宏盛的心髒猛然跳動一下,他愣了片刻,随即反應過來夏谙霜詢問的是趙榮着一事,忙道:“謝殿下關心,犬子已無大礙,正在府中修養。”
“是麼,那就好,本宮已替陛下教訓過大理寺卿,讓他以後務必查明真相再抓人。”夏谙霜右手手肘夾在椅子扶手上,支着腦袋,又将左手放在眼前,左右翻轉,垂眸欣賞指甲上帶着的湖藍色護甲,漫不經心道:“不過說來也是奇怪,貴子被冤枉投毒害人,竟一點都不喊冤,直接承認了罪行,倒像是主動替人頂鍋一般。你說呢,趙大人?”說罷,她掀起眼皮,看向面前弓着腰已抖成篩子的趙宏盛。
夏谙霜的眼皮很薄,看人時總帶着些審視的意味。
而她越是表現得不以為意,趙宏盛則越是慌亂,不知眼前這位公主到底是想問什麼,又到底知道了些什麼,隻能在心中祈禱護國公快點到來救他于水火。
隻見趙宏盛頭冒虛汗,嘴唇蒼白,他咽了口唾沫,嘴角勉強扯出個笑容,道:“犬子愚鈍,整日無所事事,混迹青樓,結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許是哪個狐朋狗友誘導犬子去頂了罪。犬子并未将真相告知于臣,若不是殿下捉住了真兇,還了犬子一個清白,微臣至今還被蒙在鼓中,以為犬子真的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雖說趙宏盛膽小如鼠,但到底是文官,在朝堂摸爬滾打多年,短短幾句便将自己摘了個幹淨。
夏谙霜見此微微一笑,她若有所思瞧着趙宏盛,并不言語。
趙宏盛根本不敢直視夏谙霜,他低垂着頭,目光死死盯着腳下的地磚縫隙,心中祈求着護國公能快些到來。
“原來如此,是本宮誤會趙大人了。”夏谙霜笑着說。
聽了這話,趙宏盛松了口氣,心中慶幸,以為這個問題就這麼蒙混過關了。
可緊接着,夏谙霜的聲音再次在面前響起,猶如鬼魅般扼制住了他的喉嚨,使他的心髒再次提了起來。
“本宮還以為,是劉文康與趙大人做了什麼交易,讓趙大人舍棄貴子替他背鍋的。畢竟貴子名聲本就不好,就算再加一條也無妨。并且這劉文康還答應你,定會将貴子救出來。如今想來,是本宮多想了。”
此話真假參半,但與事實大差不差,不過是把護國公與趙宏盛之間的交易說成了劉文康與趙宏盛之間的交易。這麼說,一是她并未掌握護國公與趙宏盛之間交易的實質證據,現在提起護國公,怕是會被抓住把柄;二是為了讓趙宏盛誤以為她知道的信息有限,從而從趙宏盛嘴中套出真相。
趙宏盛強壯鎮定,解釋道:“殿下誤會了,微臣與劉文康并無私交,隻是朝廷上有幾面之緣,又何來背鍋一事?而大理寺之所以放了犬子,也不過是因為證據不足,隻有口證,不足以頂罪罷了。”
他前日從護國公那裡得知裴子硯有心投誠,便以為裴子硯已是護國公的人了,并未将護國公撈人一事透露給旁人。
“是麼?”夏谙霜微笑着瞧他,柔聲道:“這麼說來,倒是大理寺玩忽職守,胡亂抓人了。”
趙榮盛不敢再掉以輕心,他擡手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虛汗,道:“微臣并無譴責大理寺之意,不過犬子被誣陷一事微臣确實并未參與其中。”
夏谙霜将左手搭在方桌上,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瞧着木質桌面,發出一下下“嘟嘟”聲。
這聲音仿若一記記重錘砸在趙榮盛心口,他悄悄擡眼觀察着夏谙霜,實在是不知面前這位昭陽公主心中在想何事。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身旁又傳來管事的聲音:“護國公大人來了。”
聽到護國公三個字,趙榮盛提起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中。
可算是能擺脫夏谙霜的質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