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渾不在意地說:“偏她心腸軟,原不幹她的事,誰還沒幾個政敵?大魏立國以來又殺過幾個讀書人?秦信既然不願留在汴京,本王倒可以舉薦他去扶風做個知縣,也省得王妃把秦信辭官的罪過攬在自己身上。”
屬下連忙恭維,言齊王妙計安天下,智珠在握。
“扶風原屬王爺的封地,有王爺看顧,想必王妃娘娘可以放下此事了。”
齊王壞笑,“扶風知縣不過是個芝麻官,遣楊長史去吏部走一趟也就是了。你先将此事報與王妃,免得她今夜不能安枕。”
最重要的是,得讓許回念他的好。他又不什麼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人。他希望許回感激他,最好将他視作恒久的依靠,替她遮風擋雨的天。
許回收到消息的時候,還沒回過神來,不明白齊王為什麼說秦信即将去扶風赴任。
許路明此時已經下朝歸家了,他聽飛鴿說了詳情,連忙喝道:“那原來的扶風縣令呢?齊王莫不是想在大魏造一個國中之國,以三秦之地為齊王私衙,操縱官員任免?”
飛鴿駭了一跳,萬不敢替齊王認下這個罪名,搪塞道:“想必王爺定有萬全之策。王爺被封在秦地,扶風的官員任免,原就說得上話。”
許路明仍然不放心,想即刻去齊王府問個明白。
許回這時也回過神來了,附和道:“我與父親同去。怎可為了解決秦信的困境,将扶風縣令置于險境呢?斷不可以鄰為壑!”
飛鴿勸道:“眼下天快黑了,隻怕兩位大人回程之時趕不上宵禁。就是屬下,也得歸家了。”
許回忙說:“我寫封書信予你,你明日一早交到齊王的手中,務必制止他,不可令扶風縣令無妄受災。”
許路明也說:“我也有信,你且稍等。”
說完兩人便匆匆回房寫信,徒留飛鴿等人在院子裡傻站着。
不是,一個素不相識的扶風縣令有這麼重要嗎?
飛鴿一頭霧水,還是老老實實收下了兩封書信,預備騎馬歸家。許路明又拉着飛鴿囑咐了許多,眼看天漸漸黑了,才不得不放他離去。
許回站在院中,感受着些許悶熱的晚風,内心潮濕不已,她低聲問:“阿父,該怎麼辦呢?”
許路明也無計可施,隻好教導女兒引以為戒,“今後做事要三思而後行,莫要誤傷不相幹之人。”
許回咬緊牙關,“可若瞻前顧後,幾時能辦成這件事呢?”
“事緩則圓,不可妄動!我早已同你說過,朝中諸臣不是沒有料理朱典的辦法,不過是顧及着他外戚的身份,投鼠忌器。若是沒有一朝緻勝的籌謀,斷不可打草驚蛇。你年輕氣盛,恨不得明日就盛世太平了,朝堂之事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治大國,若烹小鮮’,須得小心謹慎,思慮周全。你今日也不必用晚膳了,去将《道德經》抄一百遍,今後切不可意氣用事!”
許回拱手應了,垂頭喪氣地回房抄書。
她雖領受了教誨,心裡卻不甚服氣。若叫她抄寫三位聖人的著作,她自是無話可說,卻為什麼要學老子呢?假如父親是道家子弟,此刻他們當在老家長洲耕種,做什麼要入仕為官?
吳媽望着在油燈下餓着肚子抄書的許回,心疼壞了。
她拿着一個陶碗,底下鋪着菜,上邊蓋着一個饅頭,挑了簾子輕輕地走到了許回身邊。
“娘子好歹用些飯菜吧。大人也真是的,娘子都這般大了,還用小時候的法子懲罰娘子。”
許回搖搖頭,“吳媽,我不餓。我犯了錯,自然應該接受懲罰。我隻怕過錯太大,不是抄書可以彌補的。”
吳媽心疼地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瞧着那位秦郎君便沒有當官的命。娘子固然有錯,可那秦郎君就沒有錯嗎?分明是他給朱典送了銀子,也是他當着衆人承認了罪過,難不成要全數怪到娘子的身上嗎?紙包不住火,他既然做下了,自然有東窗事發的一日。”
許回拍拍吳媽的手,“他的過錯自然有他去領,我自管自己的過錯。他的人生本與我無關,隻是因我在禦前告狀,攪擾了他的人生。前因已定,苦果又怎麼逃得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