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滴聲沉沉,回響房間。
一個瘦弱的人影抱膝蜷縮角落,周遭籠罩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察覺不到光線變化,難以辨别時間流逝,他已經不能确定自己被關在這裡多久了。
說是關也不确切,畢竟門沒反鎖,用來封窗戶的木條也隻有幾顆一拔就掉的釘子固定,實際束縛住他的隻有那個人的一句不準出來。
簡單的四個字。但他比誰都明白,違背這四個字等待他的隻會是更糟糕的處罰。
貼牆坐了許久,他的脊背并不比冰溫暖太多。門口地上零零散散的餅幹堆成小山。
最開始的時候送飯的侍者會每天把門打開一次讓他瞧瞧外面風光,哪怕隻是一瞬,也值得他期許整天。但那個人發現後狠狠訓斥了他們一頓,于是他們迅速改變投食方式,現在隻會從門下縫隙塞餅幹進來,他也便連那一瞬盼頭都失去了。從那天起他喪失了食欲,像樽木頭窩在角落,動也不動。
生鏽的大腦運轉緩慢,良久他循聲望去,确認聲音來源是封了木條的窗戶。他指尖微動,調動脫力的身體,跌倒四次後終于艱難爬起,扶住牆壁緩慢接近窗口。
撩開厚重的窗簾,原先嚴絲合縫的木條不知何時被老鼠咬出指甲蓋大小的殘缺,絲縷光亮從中滲進。他愣愣瞧着那點光,無意識擡起手,像阿修羅想抓住火種,可惜入手不是炙熱與溫暖,而是沉悶的木。
侍者警告的話語猶在耳邊:“不要試圖打開門和揭下窗戶的木條。”
可這是老鼠幹的,他什麼也沒做,應該沒事吧?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猶豫不過片刻便身子前傾,眼睛湊到木條缺口處。外頭天光正亮,久未見光明的眼睛産生被灼傷般的陣陣刺痛。而他毫不在意,自虐似的遲遲不閉眼,任由它淌着眼淚自行适應。
貼近木闆時,那種滴答聲響更加明顯。待眼睛終于能夠正常視物,他轉動眼珠探尋聲音源頭。
一隻通體雪白的鳥挂在窗楞旁,垂着腦袋一動不動。沿着它身子往下看,窗台周圍用來防盜的尖利鐵絲刺穿了雪白的翅膀,淋漓鮮血從小洞傷口不斷溢出,垂直落到窗台上,滴答聲響正源于此。
那隻白鳥仿佛注意到他目光,久未動彈的腦袋忽然怯生生擡起,黑色的鳥眼和破洞中他的眼睛對視。
一般無二的灰白無光。
看我做什麼?我又不能救你。
他默默收回視線,背靠窗口慢慢滑下身軀,重新坐回地上。
胃部灼燒感強烈,陣陣酸意上湧。腦子裡有個投影儀,一幕幕回放剛剛那隻白鳥的模樣。血液滴落聲不絕于耳,吵得他心煩意亂。為了轉移注意他半跪半爬到門口拾起餅幹塞進嘴巴。
枯燥的口感,沒有味道,隻有幹,沙漠那樣渴死人的幹。他的嘴唇罩着一層張到極點的膜,随着張口動作一處處撕開、破裂,鮮血從細口不住滲出。餅幹終于有味道了,鐵鏽的腥。
他大口地塞,奮力地咀嚼,滿嘴鮮紅,活像隻海鷗,地上的餅幹全部被他吞入腹中。久違的飽脹感刺激空蕩已久的胃部,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個四處漏棉的娃娃被人為填滿了肚子,滑稽而不倫不類。
與此同時,窗外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
那隻鳥在掙紮?
他沒太放在心上,伸手擦掉唇邊餅幹屑,垂眸看着蒼白手背上的小片紅色。然而那聲音随着時間流逝越發清晰,簡直像有什麼東西在不停靠近,他不得不将注意力安放其上。
他再度靠近窗戶,正猶豫要不要重新把眼睛貼到破口處觀察,那幾片松松垮垮的木闆忽然開始劇烈顫動,伴随“咚咚咚”的巨大聲響。動靜非常,絕對不是一隻受傷的鳥能做到的,更像是有人要破窗而入。
他提起警惕心,後退幾步想找些東西防身,可惜房内除了一張床和一堆餅幹包裝袋外空無一物。他隻好拿起床上的兒童枕頭,擋在臉前,隻露出雙眼睛。
隻由幾隻釘子做固定的木條穩定性很差,顯然經受不住此等暴力破壞,很快就被蠻力折斷,形成一個比先前大得多的破洞,伴随着更多的陽光透進來,半截小麥色的胳膊從洞口伸出。
胳膊很細,手也小,年紀應該不太大,他迅速在心裡下了判斷。
那手無頭蒼蠅似的在空中亂抓一通,終于明白沒有着力點的話,隻破開個洞依舊鑽不進去,于是收回手。
窗外陡然安靜下來。
放棄了?
他盯了會破漏的木條,又低頭看看地上那個亮亮的光洞,想看看鳥如何了,猶豫着靠近兩步。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襲面而來,随着一聲巨響,所有木條都被踢碎,木屑在空中狂舞,他下意識擡手遮住臉。然而面前光芒過盛,透過手臂間隙,他仍見到蔚藍天空瞬間綻放眼前,有個纖瘦的人影逆着光,雙手扒着窗戶上沿輕巧地翻進來,動作很是敏捷,落地無聲。
那人起身後先拍了拍手上沾帶的塵土,左右掃過一圈,注意到裡面還杵着個人時相當驚訝。
“這裡有住人?!”
背對着光讓人看不清面容,但語氣聽起來十分慌亂,甚至頗有禮貌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這裡沒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