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話語和肢體動作中,他判斷出對方沒有惡意,于是默默将枕頭收起來抱進懷裡。
“你是誰?”
“我……我……我叫真真。”
結結巴巴半天才爆出個沒姓氏的名,大概是怕被找麻煩随口胡扯的。不過比起找這人麻煩,他更怕待會那個人找自己麻煩。
不必他問,闖入者自己心虛地開始解釋:“我不是故意踹你家窗戶的,我就是看見外面那隻山雀好像遇上麻煩,想幫它脫困就爬上來了……我經常從樓下路過,從來沒看見有人從這棟樓出入,我以為這裡沒人住的……”
“……這裡是七樓,你怎麼爬上來的?”
真真見他沒有追責的意思,放松許多,扭頭指指外面的排水管道:“抓着這個就行,一路連到頂樓。”
或許是對于徒手扒水管的好奇,又或許隻是單純想看清真真整張臉,他自己也分不清,總之鬼使神差的,他接連向前幾步走到真真身邊。
看起來是同他一般大的小孩,至多十歲的樣子,膚色偏深,與他好動的性格相匹配。一雙杏眼大而圓,黑亮亮的,探頭探腦觀察他時像某種犬科動物,穿着件不合身的T恤,洗的有些發白了,下擺紮在短褲褲腰裡,膝蓋下整截小腿都裸露在外,鞋幫磨損很嚴重,看得出來平時運動量很大。
他掃遍真真全身,最後目光重新落回臉上,卻見那人也正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耳垂還泛着詭異的薄紅。
他剛想問怎麼了,真真率先扭過頭去,開始着手解救那隻山雀。山雀的狀态很不好了,傷口處血流的速度極其緩慢,讓人懷疑它小小的身體裡血液會不會已經全部流空了。
真真不敢輕易動它翅膀,一邊觀察一邊繼續解釋:“我本來是想爬上來帶它下去,但是上來才看清楚鐵絲卡在它肉裡,帶着倒刺我沒辦法直接扯下來,窗台又窄沒辦法坐人,隻好想辦法先打開窗戶進來。”
打開嗎?爆破還差不多吧。他腹诽。
真真向他求助:“你有剪刀嗎?”
他搖搖頭:“這個房間什麼也沒有。”
“那外面呢?客廳裡……或者其他房間?”
“我不知道。”
這是實話,他被帶到房間之前一直被蒙着眼睛,壓根沒見過外面布局。
“這不是你家嗎?”真真不知這一出,很自然地感到疑惑。
可惜家這個字不知戳到他心髒哪出,強烈的煩躁頓生,他沒好氣道:“對,這是我家,所以現在可以請你出去了嗎?”
真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臉,面上空白瞬間。他緊盯真真的面龐,期待他露出方才的緊張神情,手足無措地向自己道歉,然後夾着尾巴屁滾尿流地離開。
可是真真沒有,他像隻嗅覺靈敏的狗,在這短暫的幾句話時間裡快速分辨出他身上名為“安全”的氣息,于是開始的慌亂蕩然無存,他不僅沒被突如其來的變臉吓跑,甚至還無辜地眨着眼睛湊近:“你生氣了?為什麼?”
被這樣一雙過分晶亮的眸子注視他煩躁不已,自己也解釋不清情緒源頭,隻好扭過頭嘴硬:“我沒有。”
“好吧。”像是看出他對外面的抗拒,真真見好就收,禮貌地後退半步回歸原本位置,雙手合十半是懇求半是商量道:“那可以讓我去客廳看看嗎?我保證不亂動東西,就借用剪刀剪一下鐵絲,求求你了,不然我帶不走它,它多可憐啊,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死的。”
窗外陽光透進真真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真誠而無辜。然而他并沒有因此動容。
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用鐵絲把它翅膀穿了,自然法則淘汰的就是這種蠢鳥。
但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産生了更為扭曲的想法。
這裡是D區的貧民區,人盡皆知的無法無天。這裡的人命并不比路邊一條狗的命值錢太多。而不出意外的話那個人雇傭的保镖現在應該就站在門外,如果他們看見一個陌生的小孩從這個房間走出,會做出什麼呢?
真真,你會遭遇什麼呢?
詭異興奮萌發,他伸出猩紅的舌尖輕輕舔舐唇角幹涸血漬,含着鐵鏽味開口。
“行,你去吧。”
真真并沒有讀出他的滿滿惡意,聞言很是雀躍地同他道謝,幾步走到那扇久未被開啟門跟前。
背對陽光,真真手覆上門把手,卻沒立馬按下,而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
“對了,還沒問過呢,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