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狠狠砸到他面門,眼中真真的人影瞬間消融,他手腳發軟,耳側聲音虛化,周圍水波震蕩場景變換,再回過神來他置身一間擁擠的教室。
講台上有位看不清面容的老師,講課十分投入。窗外蟬鳴震天,微風攜帶暑氣拂面也未能剿滅他絲毫熱情。
他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不變,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有學生舉手提問:“是不能,還是不應該?”
老師答:“是不能。時間不止息地運動,當你第二次踏入那條河流的時候,無論是這條河,還是你,都早已不同。”
說完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至于應不應該——或許我們應該換個問法。”
“假如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帶着現在的記憶回到過去人生中的某個節點,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重生’,你們會選擇回去嗎?”
底下不出意料開始竊竊私語,原本低着頭不知在做什麼的學生都性質昂昂地讨論起來。
老師繼續道:“如果你們選擇回去,那麼我想問,這條屬于你們的生命之河,在經曆過回溯之後,還會是最開始的模樣嗎?”
說出最後那句話時,老師忽然離開講台直直朝他走來,同一時刻外面天氣迅速變化,陰雲席卷驟雨狂襲,電光撕開褪色的天幕,緊接着一聲炸雷落地,雨珠子彈一樣打到臉上,涼且疼。他伸手撫摸面頰,下意識扭頭看窗外,旁邊忽然伸出隻手。
“咔哒!”
玻璃窗被那隻手用力關上,他看向來人——也戴着眼鏡但并不是剛剛那位男老師,是個穿着白大褂的長發女人。
身下觸感柔軟,他坐着的不再是教室桌椅,而是柔軟的單人沙發。正對面辦公桌上擺着盆鈴蘭花,白色花苞圓圓胖胖,壓彎細長莖葉。頭頂淺黃燈光柔柔撒下,室内裝修處處透着溫馨。
那個女人關完窗戶後抱臂站在他身側,五官蒙着霧,模糊一片,他卻能看出她在不滿。
她說:“你又擅自加大劑量了,我的話你全當放屁,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千萬不要自作主張,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害死自己!”
女人語氣苛責,但其中關心意味很明顯。他聽不懂,想反問她在說什麼。剛張口頭卻痛得要裂開,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啃食大腦,眼前出現密密麻麻的光點,數不勝數。女人的身影在光點中不斷扭曲擴散,形成一圈圈幻影,幻影們不斷分裂重組,最後消失。女人脫下身上的白色大褂,露出裡面的黑色單衣。接着忽然消失,兩秒後憑空出現在辦公桌後。同時窗外天氣轉晴,鈴蘭花瓣在微風中浮動。
“你在跟我講你的夢嗎?”女人翻開手上的白色紙張,語氣比剛剛平和。
“夢?”
他開口,輕若歎息,腦海卻掀起軒然大波。記憶有如電流過體,激起渾身戰栗,空白瞬間他終于想起自己名字,情不自禁低頭悶笑兩聲。
原來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