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嶼放下手機，回應朋友的調侃，“體諒一下我們服務行業的難處。旅行社的生意剛上正軌，沒辦法隻能多盯着。”

瑞克托着下巴，有點嫉妒地看着柏嶼，這家夥每天勞心勞力，怎麼頭發一根沒少一根沒白，反倒是比以前更加年輕英俊了，“這次特意帶你來我可是用心良苦哦，看看别人家的旅行社，每天賺得盆滿缽滿，找找秘訣，學會了以後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柏嶼啜了一口桌上的果汁，搖搖頭，“學不了。我是個體戶，做點小生意，隻能夠溫飽。”

瑞克說：“不是大小的問題，是客群的問題，人家賺富婆的錢，你賺的都是那些摳門兒的中産階級的錢，每天為房貸、子女教育、晉升、年終獎焦慮，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也不舍得錢包，摳摳搜搜地算計，要求還賊多，又要經典的路線領略巴厘島的風光，又要小衆的體驗了解土著的民俗文化，還要挑戰的項目增添旅途的刺激和新鮮感。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小題大做上綱上線，關鍵人家文化人，你還說不過，隻能含笑吞淚，真沒意思。反正客戶都難伺候，還不如對接一些錢包厚的，早點财務自由，也不用再看人臉色了。”

柏嶼笑着看他，“要我說，還是文藝青年的錢最好賺，天天跑瑜伽館尋找靈魂，追問人生的意義，還渴望征服像你這樣沒心沒肺人的愛情，妄圖有一天讓浪子回頭。”

瑞克無辜地聳聳肩，狡黠地說：“感謝他們，我也愛他們，沒有他們，我怎麼可以活得那麼輕松。不過說真的，你幹嘛要那麼辛苦？現在阿布餐廳的生意也還可以，你坐着吃紅利就行了，而且随便去教教别人沖浪，也夠在巴厘島好吃好喝了。”

柏嶼自嘲道：“我還能沖浪一輩子嗎？再過幾年連浪闆都抗不起來了。”

瑞克哈哈大笑：“别人我信，你…大概可以扛到七十歲。”

神棍戳了戳他：“喂，你太不關心朋友咯，人家攢錢是要去讀書。”

瑞克剛喝了一口啤酒，差點被嗆到，仿佛神棍說的是天方夜譚，“讀書？你特麼開什麼玩笑？”看到對方一本正經的表情，一點不像開玩笑，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柏嶼：“不會是真的吧？”

柏嶼看到瑞克這态度覺得挺好玩的，笑道：“想不到吧？”

瑞克是他們三個裡面讀書最多的，他正是因為不想踏入讀書、工作、結婚、生子的傳統套路裡面，才不顧父母反對毅然決然辭掉了瑞士老家的高薪工作，在世界各地流浪了一陣子，然後在巴厘島落地安營，自己學了瑜伽，又教别人瑜伽，賺到了不比在瑞士少的錢，相較之下，巴厘島的日子更比起瑞士更加順心放蕩，陽光更美好充沛，對他而言簡直是天堂。反正他這輩子是不想讀書了，他震驚于柏嶼這樣成天在大海裡撒野的浪蕩人士，竟然有一顆要去象牙塔求學的心思，“那你想要學什麼呀？”

“人類學。”

聽到這裡，瑞克口裡啤酒噴了出來，動靜有點大，還引來的周邊人士的注目禮，“抱歉，抱歉。”

“喂，你反應不用那麼大吧？”柏嶼把紙巾遞給他。

瑞克擦着自己身上的啤酒，“是門好專業…你準備去哪裡？”

“英國，牛津哦。”神棍這次等他吞下啤酒才開口。

瑞克臉上盡是一副見鬼的表情，“果然是頂尖沖浪高手，喜歡挑戰，連讀書都要挑戰最高等學府。”

神棍：“可不是……挑戰很大，我聽說申請了，但石沉大海……”

柏嶼敲了敲他的腦袋，“給我留點隐私和體面。”

瑞克正了正坐姿，竟然認真地說：“我倒是有認識的朋友在牛津，興許可以幫你打探打探。”

柏嶼靠着椅背，往後仰了仰，大笑道：“騙你的，你還真當真了呀。”

神棍也捂着嘴笑，“你這白人怎麼這麼好騙啊。”

瑞克拍了拍胸口，原來是虛驚一場，他真的無法想象柏嶼規規矩矩坐在教室裡戴着眼鏡認真聽課的模樣，要是他能這樣安分，那自己興許也有在鋼筋水泥格子間勤勤懇懇上班的潛質。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啊。

他們邊吃邊聊，餐廳忽然一陣喧鬧起來，有人說：“快看，好美啊。”

落日餘晖殆盡，天空隻剩一點殘紅，燈火通明的鄭王廟在最後那抹暮色裡面逐漸明媚起來，成了湄南河夜景裡最美妙的标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了。柏嶼也放下手中的餐具，朝着河對岸的風景望去。

忽然，他全身顫栗了一下，瞳孔放大，眼神失了焦，雙手微微發抖。

身邊的人注意到了他的異常，神棍問：“怎麼了，柏嶼？”

然後他也朝那個方向望了過去，看見沈西硯的時候驚訝地張了張嘴。

“是看見誰了嗎？”瑞克一臉茫然，不明所以。

神棍半晌才低頭對瑞克說：“在他夢裡，在他心裡，在他腦海裡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