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人要一塊兒吃飯,難得讓祝宥吟提早結束琵琶課。她站在老街口等夏叔來接自己,才吐出兩口煙氣,就對上了李叙随玩味的目光。
他剛從瑞士回來,聽說拿了幾個大獎,少年氣性桀骜,身上洋溢着勝者的姿态。反觀她卻是狼狽地垂下手,試圖掩蓋什麼。
為了不掉氣勢,祝宥吟指着他,警告他要當沒看見,李叙随自然是沒答應。
一副煩人的模樣。
祝宥吟捏了捏煙頭,幹脆又把它塞回殼子裡。
寝室裡的女孩們還在議論,越來越激動,她站在風裡,撥開碎發看了眼時間。
今年國慶中秋是連一起的。
上次見李叙随,大約是中秋那會兒。
那天付岸往祝家送了一堆禮盒,留下吃了頓飯就把她送回來學校,同行還有祝卉樂。
他特意繞了圈,先把祝卉樂送走,最後才送祝宥吟回新校區。
車停在學校門口,他執意要走路送她到宿舍。兩人一路漫步,在教學樓門口正正撞上李叙随。
他那天穿着黑色衛衣,寬闊的肩膀撐起衣服,帽子遮住了半張臉,鼻梁若隐若現的線條和露出薄唇,祝宥吟瞥見了他下颌的一處傷口。
新的,挺嚴重,應該是滑雪時候弄的。
因為之前的事情,付岸很警惕,但李叙随隻是漫不經心瞥了他們一眼,視線下移,沒太多情緒地在祝宥吟臉上停留了片刻,隻是那麼幾秒,又邁着大步走向自己的車邊。
跟不認識一樣。
他坐進車裡,車聲轟鳴,不太低調的跑車一路駛出校園。無事發生,付岸才松口氣。
從那天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了。
祝宥吟收起回憶,把煙盒踹進兜裡進了寝室,聽舍友激情澎湃地聊着學校裡的事情。
之後又一段時間,她過得很充實。
大部分時間都在上課練琴,偶爾會去璃院工作室和翁莉他們玩一下午,第二天又回到學校上課,周末按時回家,和父母、姐姐一起吃飯出席各種宴會。
到了月底,氣溫驟降下來的那兩天,她收到趙果言老師的通知,前往工作室進行演奏。
趙果言是藝術系的研究生導師,自己還運營着一家音樂療愈室,前些日子受到學校計算機科學系研發團隊的邀請,參與一個關于音樂療愈體感儀的項目。
這個團隊最近正在采集各類樂器的數據以及用戶體驗。趙果言特意把自己的學生祝宥吟和顧合肆叫來,為大家樂曲演奏。
項目總負責人田季是京大的博士研究生,他把兩人帶到了療愈室門口,解釋道,“今天主要是想讓團隊小夥伴們體驗一下各類樂器,回去以後我們會進行專業評估,如果有需要,過段時間還得麻煩兩位同學幫我們錄音采集聲音。”
進了療愈室,靜谧地環境裡漂浮的淡香,一下子讓人舒緩下來,屋子裡有六七個人盤腿坐在地上,都是研發團隊的成員。
因為祝宥吟和顧合肆都不是專業的療愈師,隻需要給體驗者演奏事先準備好的樂曲即可。
祝宥吟經常對外演出,曲練得也熟,輪到她的時候彈起來非常順利。反倒是吹長笛的顧合肆有點磕磕絆絆。
他對着老師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這兩天咳嗽沒好,有點影響發揮。”
祝宥吟看到他神色浮出焦急,于是外賣買了份潤喉糖和止咳糖漿。第二輪開始前,顧合肆吃了潤喉糖,喉嚨的癢意退了不少,找到狀态後順利完成了演奏。
結束後,田季帶着他倆上樓休息,一路給他們介紹着項目的進展。顧合肆完成任務終于放松了些,祝宥吟則走在最裡側,她背着琵琶盒認真聽他們說話。
進休息室後,田季便讓他們先休息,等待下午的第三輪演奏。
得了空閑,顧合肆終于能單獨和祝宥吟說會兒話。他接了兩杯熱水,到她身邊坐下,“小祝,謝謝你幫我買的藥,我今天真是有點緊張過頭了。”
祝宥吟聽見他這話,擡起臉,“這幾天降溫,生病的人挺多,你注意身體。”
顧合肆把熱水推到她面前,“你也多喝點熱水。”
“謝謝。”
顧合肆對上她略清冷的目光,不自覺緊張了一下,撓撓頭又繼續開口,找了些專業上的話題與她閑聊。
倆人說着話,絲毫沒注意到休息室對面的大會議室裡坐着個人。
他颀長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雙腿交疊着,指尖輕輕抵在下颌處注視着他們。
田季把人安頓好後就進到這間會議室。
“聽了一上午感覺真不錯,叙随,你下午去聽聽看,挺舒服的。”
他說完,發現李叙随的目光盯着對面屋子的兩個人。他跟着往那邊瞥了眼,見那對男女正在低頭讨論着什麼。
“他倆是樂手,趙老師的學生。女生是彈琵琶的,聽說很厲害拿了不少獎。男的是研究生,會的樂器挺多,也挺厲害。”
李叙随收回目光,擡手接過他遞過來的文件,淡聲提醒,“光是來體驗就花了一周時間,按你們這進度,今年年底能完成多少的任務?李淵可沒那麼多耐心。”
柏珩集團在京大設有校企合作基地,專門扶持學校研究生的各類項目。這次田季團隊的體感儀項目深受李淵的青睐,願意全額撥款鼓勵項目建設。
田季和李叙随是老朋友,關系也挺好,他靠到椅子上笑眯眯解釋,“我這不是想着順便休息休息嘛,這周大家輪着來體驗,既能了解這個行業又能放松,這不兩全其美。”
說着,他擡擡手在自己臉上晃晃,“你别繃着個臉,待會兒去聽聽那個演奏,很治愈。”
李叙随擡眼,他需要治愈什麼嗎?
“沒興趣。”
……
等祝宥吟再次抱着琵琶進療愈室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與所有人格格不入的那位。
他穿着休閑的灰色外套,一個人坐在最後面的沙發上,大剌剌叉開一雙長腿,仰着腦袋,目不轉睛地凝着自己。
祝宥吟垂下眼,坐到椅子上。
等療愈老師簡單說完話,她便撥弦開始演奏。
曲目是趙老師親自選的,旋律悠揚輕盈,配上屋裡的精油香味,每個人臉上都是放松的神情。
除了那個人。
祝宥吟越想無視,就越無法忽視。
不經意對上他幽暗的目光,隻見他桃花眼微微眯了起來,揚起一個笑容。
他的視線穿過衆人,直白地落在她身上。
那些絲絲縷縷的情緒随着樂聲将她萦繞,無聲地注視比和她拌嘴還要磨人。
很顯然,李叙随并不需要音樂療愈。他能有什麼煩惱,整天一副散漫模樣,沒個正形,真是讨厭。
祝宥吟低下頭,指尖輕緩地撥弦。
簡直是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