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方的目光與沈昀昭那空洞無神的眼眸猝然相撞,心中頓時一揪,卻見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眼神隻是輕飄飄地從她臉上一閃而過。
緊接着,他嘴唇微張,聲音沙啞,喃喃自語着:“我要去陪小晴......”
“沈昀昭!”晴方再也忍不住,眼眶中蓄滿的淚水奪眶而出,順着臉頰簌簌滾落,她帶着哭腔,聲嘶力竭地大喊。
被喊了名字的沈昀昭這才注意到她,眼眸中帶着幾分淡淡的疑惑,但更多是茫然。
晴方努力平複着翻湧的情緒,深吸一口氣,直直地看向沈昀昭,眼眶中淚光閃爍,聲音發顫:“沈晴方她不值得你這樣!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刹那間,沈昀昭聽見這話,眸光驟變,狠厲之氣瞬間彌漫開來。
他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抽出副将腰間的佩劍,寒光一閃,鋒利的劍刃便已穩穩抵住晴方的咽喉。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額前的碎發随着粗重的呼吸微微顫動,眸中像是結了一層寒霜:“再敢诋毀小晴半句,”他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刺骨,“本将剜了你的舌。”
晴方一愣,真切感受到那利刃貼膚,她不可置信般望向沈昀昭,卻隻在對方眼中見到陌生的狠厲。
“我......”
晴方想要舉起那枚玉佩,可那巨大的害怕感卻陡然淹沒她,叫她半分動彈不得。
“昭兒,住手!”千鈞一發之際,沈将軍焦急的呼喊從身後猛地傳來。
晴方心下一緊,還未反應過來,便覺腰間一松,一股大力将她往後推去。
她身不由己地倒向後面的沈毅懷中,待站穩身形,擡眸望去,隻見沈将軍已迅速擋在了她身前,如同一座巍峨青山。
沈昀昭的劍雖還停留在原地,眼神卻已移向一旁,他露出一絲悲戚的自嘲,“怎麼?小晴走了,你們便尋了個替身來?”
沈将軍側身低聲向晴方道:“殿下你先出去吧。”
晴方眼眶微紅,轉眸望向沈昀昭,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眼中滿是被悲傷裹挾的失魂落魄。
見狀,晴方眼中瞬間閃過幾絲憤然,下一瞬,她猛地擡手,銀牙緊咬,用盡全身力氣,将玉佩朝着沈昀昭奮力丢去。
那玉佩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在沈昀昭的衣袖上滑落,随後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昀昭被這玉佩砸得一時懵了神,他的目光緩緩移到玉佩上,眼中的悲戚也散了半分。
她深吸一口氣,忍住自己的淚水,哽咽道:“這是晴方托我給你的,她可不希望你如此沉湎于過去!若是真的要做她的好兄長,便更要替她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啊!”
聽見晴方的話,他猛地擡頭,卻望進少女那一雙通紅卻泛着堅韌淚光的眼眸。
說罷,晴方便要轉身,但行至門口,腳步頓住,周身氣息一滞,轉身道:“沈少将軍,為人赴死不過是一時意氣,懦夫才會輕易放棄生命;但肩負他人的期望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勇者所為。”
晴方抹掉眼中那滴搖搖欲墜的眼淚,随後踱步出門,脖頸間的劃痕似乎隐隐作痛,但她卻無暇他顧,滿心滿意地隻想離開這座庭院。
她奪門而出,正好擦身而過焦急等待的姬菱。
姬菱見晴方眼眶含淚,一時間便覺好奇,伸長了脖子想要往裡面瞧,卻被府衛死死攔住,瞧不見半分。
晴方一路帶淚往沈府後院的曲荷潭而去,那正是她生前落水之地。
她小跑至潭面之上的橫橋,見那潭水波粼粼,波光潋滟,正倒映着那張嬌豔動人的姬柔之臉。
清淚悄然無聲而落,她擡手輕輕摸上這張毫無病氣的美人面,水中人随着她一齊動作,水紋攀上人面,蕩漾而動。
那脖頸上的傷痕也在水中顯現,晴方緩緩移向傷口,指尖觸碰的瞬間感到一絲刺痛。
她颦眉,垂眸落淚,喃喃道:“我是否,不應該與你相認?”
晴方沒有想到沈昀昭竟然對她的兄妹情深至此,若是知道她還活着,必定更要愛她、護她,可她如今身為皇室公主,恐怕會惹得天家多疑,使沈府置于危險之境。
如今她更應該做的,是要幫助沈昀昭脫離這悲戚情感,讓他重新做回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
晴方攥緊衣角,想到那枚手中不過待了半晌的玉佩。
這樣也好,将那玉佩歸還于他,從此世間真正再無沈晴方,隻剩福熙公主姬柔。
*
已至暮色四合時分,瑞景閣中,阿南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中一盞明燈搖曳着暖黃光暈,驅散些許暗沉,另一隻手穩穩端着藥碗。
經過白日裡那一番折騰,沈昀昭倒是安靜了許多,不再似先前那般要死要活,副将們也退出了房間,隻是在門外靜默守候。
阿南将藥碗置于梨花木桌上,隻見沈昀昭坐在木椅上,半分殘陽從窗棂投射進來,照在他那張憔悴的臉龐上。
而沈昀昭手中正拿着那枚玉佩,手指輕輕動作摩挲,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南小心翼翼地望向沈昀昭,咽了咽口水,随後道:“少爺,這是今日的藥,為了身子,您還是喝點吧。”
見沈昀昭不回答,阿南心下歎氣,知曉他定是又如前日一般,不肯喝藥了,無奈之下,阿南也不再多勸,隻是默默拿起火折子,緩步走到燭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