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過來。”
雄蟲的尾巴脫胎于交//配器,但在外觀上更接近于爬行類,隻有尾巴尖還保留着些許鈎狀硬質結構。可這不意味着我的尾巴具有蛇類的絞殺能力,并且我也不想挑戰它和小梅裡森諾的腕骨誰更結實。
尾巴在小梅裡森諾的手腕上虛繞一圈,尾鈎勾住袖扣,權當固定。
小梅裡森諾的情緒放松多了,他空着的那隻手攥緊又松開,臉上總算不再挂着那副讓我惡心作嘔的表情。
“抱歉,是我的判斷有誤。”小梅裡森諾有些急切地辯白,“我不穩定,我……”
我拒絕接受這種草率敷衍的歉意:“停一下,作戰結束再讨論戰損。我暈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你和我的全息投影在一起對吧?你對于【展現和睦的未婚雌雄關系】這一項任務完成的怎麼樣?”
“……很順利。”小梅裡森諾說,“這項技術原本用于向異獸投放誘餌,仿生度系數和真實性參數是同類技術中最高的。”
考慮到第三軍團基本等同于梅裡森諾的私産,這多半不是公器私用,但一定是大材小用。
既然已經大材小用,程序上再有錯漏也與我無關,沒必要在這裡深究。
我說:“以你對德爾朗元帥的了解,你認為他會如何評價今天的鬧劇。”
我盯着小梅裡森諾:“我的意思是,根據這幾天你的異常表現,他有多少可能向你逼問其中原因——而你又有多少精神海綜合征以外的借口?”
“雌父并不關心這些瑣事。”小梅裡森諾回答,“而今天的事情……我有前科。”
“我幼生期的時候曾咬傷雄父,雌父對此心知肚明。”
誰?弗裡德裡希?天嘞,就算小孩子不懂事,你這胃口也有夠好的。
我有些驚訝,但到不了震驚的地步,畢竟這很好地解釋了弗裡德裡希對大小梅裡森諾的區别對待,也多多少少驗證了我的猜想。
有因才有果,生活中沒有機械降神,萬事萬物有有迹可循。
這個說法确實能分散老梅裡森諾的注意力,小梅裡森諾牙癢了這麼多年突然咬我一口也是說得過去,可我沒有辦法相信他能做好這件事。
這種信任危機也不難理解吧?
“我換個問法好了,你從小到大,有哪一次成功騙過你的雌父嗎?”我說,“或者說,在你重生後的這些天,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完美無缺嗎?”
“你能保證自己隻在這一件關于我的事上有失誤嗎?又或者,你經得住你雌父的調查嗎?”
第三軍團是梅裡森諾的私産,梅裡森諾是老梅裡森諾手腳的延伸。
小梅裡森諾的一切都來自于老梅裡森諾,在蟲族簡單粗暴的權力體系中,查自己的東西并不費勁。就憑阿蘭醫生這個意外,以及是澤維爾在善後,我就敢斷言:小梅裡森諾的權威性不足,對部曲的掌握微乎其微,全憑私蟲暴力與家世背景頤指氣使。
或許他有幾個心腹,但他的私兵對他的忠誠一定遠低于對老梅裡森諾的恐懼。
“如果軍團長的注意力轉移到這上面,并真的開始調查,你想好要怎麼收尾了嗎?”
我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收緊,因為這是個關鍵問題。
“如果他察覺到有關重生的任何蛛絲馬迹,你是要繼續隐瞞,還是和盤托出?又或者,你真的有能做出選擇的權力嗎?”
沒有,他沒有想過。
不用小梅裡森諾說話,我的尾巴都能感受到他手腕上血管的搏動,幾乎是在鞭尾表面的軟鱗上跳兔子舞。
這個神經病真是十年風雨,不改初心,歸來仍是少年啊。
我緊盯着小梅裡森諾淺紫色的眼睛。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老梅裡森諾注視着我,露出微笑,一個真誠又敷衍的微笑。
作為傷損超出自愈能力的典型代表,三十年前的一場戰争讓老梅裡森諾的一隻眼睛變成義眼。不知道是誰給他設計的這個模塊,比起生物意義上的眼睛,這隻義眼更接近于小型顯示屏,上面的虛拟表情會随着老梅裡森諾的面部表情做出相應的反應。
對,像狗2裡的扳手不完全版。
他尚且完好的眼睛沒有笑,義眼卻因嘴角的弧度顯出相應“笑眼彎彎”的形狀。
“幸會,瓦爾倫特閣下。”老梅裡森諾說,第三軍團的獨//裁者沒有穿他那身象征身份的軍服,隻穿着簡單的襯衫西褲,但外表的親和力并不能削弱他話語的威力,“我不喜歡講廢話,我們開門見山——”
“我覺得你是軍事間//諜。通常來說,你這種情況應該直接進審訊室,不過閣下畢竟身份特殊,所以你現在有兩個選擇:開口,或者被開口。”
老梅裡森諾的語速并不快,他玩味地盯着我,不放過我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隻要老梅裡森諾将注意力轉移到小梅裡森諾身上,他就會知道小梅裡森諾這些天的行為實在反常:
小梅裡森諾在此之前從未表現出過與暗網的關聯,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直接鎖定一個重案團夥,并同多爾家族達成合作;
小梅裡森諾調取了大量軍雌檔案,從中檢索特定的幾隻,幾隻毫不起眼的中等種軍雌;
小梅裡森諾毫無緣由地殺掉了他的副官;
小梅裡森諾突發奇想地要将一隻雄蟲帶到軍備區……
我不想羅列了,隻要老梅裡森諾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注意到這些後,除了擔心小梅裡森諾遭了遊魂入侵,就該思考到底是什麼刺激了他,又是什麼在影響他。
老梅裡森諾大概是不看網絡小說的,即使他看,蟲族的網絡小說也罕有重生這種設定。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到重生這麼離譜的事情,就隻能一一排除不可能、尋找變數。顯而易見,我這隻雄蟲是小梅裡森諾按部就班生活中少有的變數,所以我将直面這個狼滅的壓力。
而“辛德·馮·瓦爾倫特”的資料也很好查,隻消看一看就知道這家夥沒有顯眼的背景,瓦爾倫特更是個空殼,最拿得出手的貨物除了我自己,就是他們的名頭。
那麼,在老梅裡森諾的角度,辛德怎樣影響了西格沃特,又是如何獲得這麼多的信息,就是件值得深思的事情。
現在不直接給我用刑具之類的硬手段,不是因為我是雄蟲,而是擔心我體質太差,已有的傷勢會因為刑訊加重,繼而在真正得到有價值的信息前死掉。
我歎了口氣,因為嗓子還是不舒服,這口氣也沒歎完,中道崩殂。
壞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