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言鷹語的話,我心情平靜,如同一個坐在沒法拆解且三秒後就會爆炸威力足以毀掉半座城市的定時炸彈上而護衛對象剛剛脫離危險區域的絕症護衛雌。
翻譯一下:我的血腔快炸了,這個取代了心髒但同樣拳頭大小的玩意兒要跳到我的嗓子眼了。
這一天實在過于心驚膽顫,讓我懷疑自己前世其實不是人,而是支棱在在■島核電站的蓋格-米勒計數器。不然為什麼我的血腔要這麼活潑地跳?不然又是什麼在我頭頂上搖搖欲墜,要置我于死地?
就算真的有達摩克裡斯之劍,也不該懸在我腦袋頂上吧?我這副半死不活的倒黴模樣,哪裡和權力有半毛錢關系?我這剛被咬過開刀過的肩膀,又哪裡能擔得下什麼責任?
相較于生存所面臨的巨大壓力,我不由得再次思考起這個問題:我真的有必要這麼努力地活下去嗎?
比起可能要體驗的蔓缇斯審訊單程票,是不是被那個醫生殺死在手術台上會更好呢?
我看看老梅裡森諾,他早已經不再笑了,隻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我,眼睛甩着冷刀子,涼嗖嗖得像匹吃小孩的大灰狼。
哦,以發色推斷毛色,這應該是匹老紅狼。
理智讓我很快就打消了撒潑打滾、尋死覓活的想法。
算了吧,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現在要是老梅裡森諾耐心耗盡,真到了刑訊那步,開口或不開口都是錯,不被做成血葫蘆再抽皮扒骨連骨髓都敲出來,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用想有解脫。
“您的懷疑有理有據。”我盡可能表現得從容,“我得謝謝您給我這樣一個自辯的機會,可我也不得不厚着臉皮得寸進尺——您能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嗎?畢竟想要把事情說清楚用的不止一言半語,我也不希望因為歧義和語義偏誤讓自己小命不保。”
老梅裡森諾很寬容地說:“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你可以用任何方式自辯。哦,對了,為了讓閣下更好地放松心情,以清醒的頭腦組織語言,我也把一位沒有受到邀請的訪客帶了過來。”
唉。
我看到德倫沃斯,他目前還算完好,脖子上拴着一隻拘束頸環,四肢被枷鎖牢牢束縛,如狗一般被老梅裡森諾的某個副官拖進房間,繼而被摁在地上。
那個強壯的軍雌揪住德倫沃斯的頭發向後拽。德倫沃斯吃痛,被迫仰起頭。
我從來沒見過德倫沃斯臉上會有那樣憤怒的神情,而當我看到這種表情,地上的德倫沃斯也看清了床上的我後,我才發現原來他還能更加憤怒。
見過小鼠眼眶取血嗎?德倫沃斯的紅眼睛像是被鑷子夾住了,無法克制的情緒在外力的作用下要它們向外突出,它們紅得好像在流血。
我們的視線在一瞬間交互,一言不發便交換一個無可置疑的消息,又各自移開。
“您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我苦笑,“不要說自由活動,我現在連正常開口講話的能力都沒有,我的護衛雌也身處克裡斯托夫少将的星艦上——您真的想要發難,不要說我和這隻護衛雌,瓦爾倫特也隻能引頸受戮,您何必這麼急切,做這種和自己身份不相匹配的事情?”
老梅裡森諾說:“你要将這半個小時的時間浪費在這裡嗎,閣下?”
好吧、好吧!
我的錯,我的錯!我竟然試圖在和一個獨//裁者講道理。看來是嘴炮小梅裡森諾過于順利讓我失去了對權威的敬畏,以至于有些飄飄然地忘乎所以了。
老梅裡森諾把德倫沃斯帶過來也好,至少讓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我看德倫沃斯還有憤怒的力氣,說明老梅裡森諾還沒有正式對德倫沃斯開展審訊。他最多隻是挨了一頓打,一頓不會危及生命,反而會刺激血性的打。
以德倫沃斯現在所受的傷勢,他還沒有失去對我的忠誠,也就不會輕率地将一切迫不及待地告訴劊子手,所以,老梅裡森諾對于德倫沃斯的重生還是一無所知。
這是一條對我有利的消息。
我深呼吸,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場面試,沒有必要太緊張。我要做的隻是講真話,講那些隻有我知道的真話,講殘缺不全的真話,講會誤導别蟲的真話。
不管如何,我會說得全然真切而毫無謊言。
“您可能沒有聽說過這個案子,但四年前在軟葉星系有一起思想犯罪,檔案編碼是CA7568……”
蟲族有腦子,腦子在轉就會有思考。即使一開始沒有思考發展的基礎,即使缺乏思想萌芽的外界讀物,可隻要腦子在轉,他們的眼睛在看,他們的耳朵在聽,單純的所思所想中也總會萌發出異想天開的想法。
而如果他們還會因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繼續思考,那麼它總會成長為對這個畸形社會的反思與迷茫。
即使一百萬隻蟲中隻有一隻開始思考自己現狀的悲慘,而再一百萬隻開始反思的蟲中有一隻将矛頭指向高等種和雄蟲,在聯邦龐大的蟲口基數中,這依舊引蟲矚目。
所以,盡管蟲族沒有老大哥和祈禱催眠,他們依舊有思想警察和思想罪的概念,而犯下思想罪的蟲自然就是思想犯。
出乎我的意料,老梅裡森諾接上了我的話頭。
他沉思後開口:“我知道這樁案子。沒有罪犯,沒有開庭,隻有清除作者的星網信息和文字内容,罪犯毫無疑問是軟葉星上的某隻雄蟲,因此法庭才會忙不疊地在後面給那幫家夥擦屁股。”
他哂笑:“你認識那位異想天開的閣下?他在背後指示你這樣做?如果隻是這樣,半個小時對你來說确實太長了。”
“不,請相信我不會在這種時候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說,“我就是那名思想犯。”
此時此刻,老梅裡森諾臉上的表情和德倫沃斯臉上的一模一樣,别無二緻。他的義眼彈出一個疑問的符号,繼而又變成毫無波瀾的一條橫杠。
“四年前……你應該才十二歲。”老梅裡森諾說,“滿腦子蟲屎的蛹芽期小蟲崽寫不出來那種東西。”
他的态度是在質問,但他的語氣是讓我繼續說下去。
他對這個話題感興趣,辛德,繼續說下去,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實際的檔案内容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我自己都忘了許多事。在信息安全員和思想警察發現坐标位于軟葉星後,這件案子的全部信息便被全部消除,對我的逮捕與審問也是秘密進行,事後所有能乖乖閉上嘴的家夥都閉上了嘴,閉不上嘴的家夥也都再也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