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棚的結構裝置道具剛剛拆完,年會主視覺拍攝正式收尾。項目組的所有人連着加班三天,眼下總算能緩一口氣。
溫爾這邊情況卻并不輕松。
黃姐在上午的内部對接會議上宣布:“接下來‘解構系列’将與公益項目聯動,集團打算用一小部分成衣樣品,試點殘障适配服飾的商業化落點。”
她掃了一眼會議桌兩側,說:“品牌部那邊已經在做渠道談判,我們設計部負責調整結構版型,溫爾,你那套結構裝置系列思路最清晰,從你這裡抽兩套做基礎嘗試。”
會議室一陣輕輕的吸氣聲。
“我?”溫爾手指自己,愣了一下。
“對,就你。”黃姐點頭,“也不多,先做兩個樣衣,配合品牌部,月底前把适配報告初稿交上來。”她補了一句,“别緊張,當成産品延展去做就行。”
溫爾輕聲“好”了一句,開始低頭記筆記。身旁程星遞過來一顆檸檬薄荷糖,用紙巾包着,悄聲說:“我覺得你挺合适的。”
溫爾抿唇笑笑,沒有接話。這次的任務雖然隻是“試點”,但落點恰恰踩在她熟悉卻又最忐忑的位置上。
輪椅使用者的服裝适配,是她在巴黎時做過的課題方向。她知道那些衣服真正穿在身上的狀态,也知道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品牌隻是“表演式包容”,拍得好看,卻不穿得舒服。她也知道,要把這件事做好,有多難。
她不免歎氣,溫辭有意曆練自己也不至于入職不到一個月就給她這麼多活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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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程星跑來找她一起點外賣:“中午不想吃食堂,咱點一家新的壽司店吧?我看評論說很新鮮。”
“行啊。”溫爾翻出手機,“你定吧,幫我點一個烏冬面或者鳗魚飯什麼的就行,生的我不敢吃。”
程星選了兩分鐘,然後忽然擡頭問她:“哎,今天謝總怎麼沒出現啊?”
“……他今天沒需要我們對接的事吧?”溫爾語氣輕松。
“前幾天拍攝的時候他不還在棚裡待了兩小時嗎?”程星嘟囔,“今天倒是像隐身了一樣。搞得我怕他突然襲擊都不敢摸魚了。”
溫爾愣住,指尖停在了手機鎖屏界面上:“你說,他前兩天拍攝去了攝影棚?。
“是啊。不過一直在角落,但是離你那個2号口還挺近的。你沒發現?”
她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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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品牌部那邊發來一份通知:林叙将作為公益合作形象大使,與溫氏合作拍攝一組“輪椅友好型時裝”的特别系列,用作商業公益聯動的前期試水,也好熱一熱噱頭去和組委會談後續的合作。
通知發下來的時候,設計部的辦公室頓時有些小小的騷動。
“林叙好像之前是走秀模特出身吧?”
“對,我刷視頻平台經常能刷到他,他那個拍照的側臉真的絕了。是真帥啊。”
“他不是模特出身吧?好像是富好幾代來着。家族在瑞士。”程星一邊翻手機一邊說,“我前幾天刷到一條采訪,說他哥哥還是姐姐在國内是做傳媒的。這算天妒英才了吧。”
溫爾坐在工位上,翻着品牌部發來的模特體型數據,聽着周圍議論聲,微微一頓。
她沒想到林叙的身份有這麼深。
“不過,”秦風湊過來,“你們有沒有覺得……他好像對咱們組的溫爾特别溫柔?”
“你說拍攝那天嗎?”
“對啊,他都不太搭理其他人,溫爾一靠近他就笑。”
“我靠,八卦起來了。”
溫爾聽到這裡,輕咳一聲:“八卦歸八卦,咱們今天四點彙報。”她擡手看表,“還有半小時。”
程星笑着幫腔:“散了散了,别到時候被黃姐罵。”
大家這才各自散開。溫爾重新低頭,把林叙的體型參數錄入數據表,心卻有些亂。
林叙的合作确實比她想象得更順利。外形好,氣質幹淨,家世也夠撐起他在公衆面前展現出的平和姿态。
但也正是因為這些,她越發意識到,盡管是同樣的傷情,但坐在輪椅裡的人,其實也千差萬别。
而謝丞禮,不是林叙。他永遠都不可能像林叙那樣,毫無負擔地在媒體鏡頭前笑着擺姿勢。他總是自己跟自己較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明明謝叔叔和謝阿姨那麼恩愛,但卻養出謝丞禮這個悶葫蘆。也真是怪了。
——
三點半,溫爾拿着打印好的适配報告提綱,去找品牌部開簡短碰頭會。路過董事辦的時候,她放慢了腳步。門關着,門縫裡透出一絲燈光。
她停了一秒,又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眼門口的銘牌。因為隻是臨時辦公室,隻有“謝丞禮”三個字。
手握着文件的指節輕輕收緊,她心裡突然有種說不清的失落。
她想進去看看他,但她沒有借口。
——
董事辦
江嶼正低聲彙報:“這是林叙的采訪後台名單,溫小姐的名字在第三項,确認參與了聯動服裝搭配方向的采訪内容。”
謝丞禮沒出聲,低頭翻着文件,神情看不出情緒。
“另外,林叙身份确認,是林家最小的孩子,姐姐在國外管理林家注資入股的奢侈品集團支線,哥哥是國内星耀傳媒的總裁。”
謝丞禮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知道了。”
江嶼站了一會兒,想了想問道:“需要我安排下次采訪溫設計師回避與他同場嗎?”
謝丞禮沉默片刻,搖頭:“不用。”
“好。”
江嶼退出去。
門關上的那一刻,謝丞禮目光停在桌邊的杯子上,手落在扶手邊緣,輕輕握緊。
他沒資格幹預她的交往,那是溫爾自己的人生。不該被自己這種人拖累。
——
晚上六點多,溫爾搭地鐵回家。地鐵靠站時,她看着站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有些走神。今天過得很普通。也很累。
回到家,她一邊泡腳一邊把今天采訪的筆記整理出來。
這次她配合品牌部做了一期公益拍攝幕後采訪,林叙也在現場,但不是正式的媒體通告,而是集團内部自留媒體的測試内容。
“今天也還是很專業。”林叙在後台換衣服時跟她說,“采訪時我聽你說得條理分明。很厲害!”
“謝謝。”溫爾語氣禮貌,“内容其實是黃副總整理的,我隻做了小部分補充。”
“你這人挺實在。”林叙笑了一下,“你和這次的合作方謝總是不是很熟?”
溫爾一愣,搖頭:“不是。”
林叙似乎察覺到她不願多談,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她知道對面的人沒信,但她也不想解釋。
——
謝丞禮晚上沒回集團。他今天狀态不太對。晚飯時胃部隐隐作痛,吃了幾口就停下了。
“需要叫醫生嗎?”江嶼問。
“不用。”他搖頭。
“需要我把今晚的日程取消嗎?”
他看了一眼日程表,上面是溫辭安排的一場内部高層對接會,其中設計部也派了一個副代表過去。
“取消。”他說。
江嶼沉默了片刻,“因為今天采訪的事?”
謝丞禮沒回答,他不愛把情緒挂臉上,但也沒否認。
“溫小姐是設計師,接觸林叙就是工作内容。”江嶼察覺到上司的低氣壓,斟酌着說,“溫設計師今天在采訪現場表現很好,語氣溫和,态度專業。”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