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爾睡得很沉。
謝丞禮沒動。
他其實醒得很早。胸口被她壓着一角,輕微發麻,腰側也因為她蜷縮太近而抽了一下。但他一動不動,就這麼看着天花闆,一直等到江嶼進門。
江嶼進來時特意壓低了腳步聲。
門沒關死,外頭的聲響被切在走廊裡。他手裡拿着兩份文件袋,神色不顯急迫。
“打擾了,”江嶼在床尾輕聲說,“人醒着?”
謝丞禮看了他一眼,點頭。
江嶼目光輕掃一圈,很快看見溫爾那隻扣在謝丞禮衣角的手。
沒有多問,隻低聲說:“三件事,兩分鐘講完。”
謝丞禮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說。
“第一,”江嶼低聲道,“您在湖月去買的那棟别墅,建築施工階段已經推進到結構調整了。設計圖裡做的無障礙通道,我已經找了您選的那個室内設計師,按照圖紙改了坡道和卧室寬度。”
“但廚房和浴室現在有兩個版本,一個是更生活化的對稱設計,一個是你之前選的單邊旋轉樣式。”
“現在得定稿。”
謝丞禮沒有立刻回。
他眼神略微凝了下,像是在過一遍那些圖紙。
江嶼繼續:“第二件事,德國那邊的神經刺激術原定是下個月複查排期。我已經聯系那家康複中心,他們說鑒于你近期急性傷情,願意延期半年。但你得确認是否還保留排隊名額。”
“第三件事,”他頓了頓,“溫設計師這邊......”
謝丞禮擡手,食指輕敲了一下床沿。
江嶼停下。
他會意點頭,沒有繼續說。
片刻後,他換了個說法:“聯系了幾位頗負盛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研究專家,一起針對溫設計師的情況開了會,整理好了資料發您郵箱了。您抽空記得看。”
謝丞禮輕聲道:“辛苦。”
江嶼将那兩份文件放到床頭櫃上,壓上一支筆:“您醒了可以看,我先出去一趟。十點還有一場電話會,您記得上線參加。”
謝丞禮點頭:“等會我看完,讓人拿去你那裡。”
江嶼不再多留,轉身離開。
門關上時發出極輕的一聲響。
溫爾的手在謝丞禮腰側動了一下。
他低頭看過去。
她沒有睜眼,但手指緩緩收緊,像是在半夢半醒中意識到了什麼。
謝丞禮輕輕把那隻手握住,貼近嘴角,低聲喚她:“醒了嗎。”
溫爾眼睫微動。
他再問一遍:“要喝水嗎?”
她搖頭,慢慢張開眼,先盯着他的肩膀看了兩秒,然後才一點一點把目光轉向他。
謝丞禮把病号服拉上,避開她晨起第一眼看到裸露處的尴尬,語氣溫柔:“沒事,江嶼來過了。”
溫爾“嗯”了一聲,很輕。
她聲音沙啞,但并不遲鈍。
謝丞禮将床頭擡高一段角度,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讓她靠得更穩一點。
過了兩分鐘,他才低聲開口:“我想給你看看一組圖紙。”
溫爾沒有動。
謝丞禮繼續:“是給你看過的,之後我們要住的房子。”
“你還記得那天我們看裝修圖的時候,你選的是暖木色、開敞廚房、兩邊對稱的平移式客廳。”
溫爾微微點頭。
謝丞禮:“現在施工方到了主結構修改階段。他們問我,廚房要不要改成多功能吊軌設計。”
“浴室,是單邊旋轉杆還是U型防滑扶手。”
溫爾低聲:“你選。”
謝丞禮緩緩握住她的手指:“我想你選。”
溫爾擡頭看他。
謝丞禮平靜地看着她,眼神沒有推讓,也沒有讨好。
隻有一種明确的信任。
他輕聲說:“這是我們要住的地方。我想每個轉角、每塊地磚、每一處台階……你都知道它們怎麼來。我想每一處的模樣,都合你心意。”
溫爾指尖微涼,像是忽然回到現實的沖擊。
“我沒裝修過房子,”她低聲道,“從前都是溫辭看着弄。”
謝丞禮:“現在是你。”
“你是這個屋子的主人。你可以從要不要改廚房開始,慢慢決定。”
“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決定我什麼時候回國,決定我要不要繼續申請德國的那場手術。”
溫爾怔了怔。
她像是被什麼東西從混沌裡拉了出來。
謝丞禮沒有繼續催她,隻是牽着她的手,貼在自己掌心,低聲道:“你願意決定,我就聽你的。”
“但如果你不想決定,我也可以幫你選。”
“但爾爾,我想你知道......”
“你不是被拉着走的人。”
“你可以選,随心所欲的。”
溫爾輕輕咬住下唇,片刻後,點了點頭。
“廚房不改。”
“我喜歡對稱的。”
謝丞禮笑了,聲音不高,但那笑意十足真心。
“好,那我去跟他們說。”
“其他的你慢慢想,想要什麼,都告訴他們。不着急。”
溫爾看着他,眼神不再漂浮着遲鈍,終于帶了一絲真正的反應。
“還有,”她遲疑了一秒,輕聲說,“那個手術……我不想你那麼快去。”
謝丞禮沒有反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