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結動了動,手忽然抽回來,像是被灼了一樣避開她。
“我……”他聲音低啞,透着慌,“是不是……弄髒你了。”
溫爾攀上他的脖子,親吻着謝丞禮眼下的細紋。
謝丞禮像是整個人都停了。
他低頭看着她,想說什麼,最終隻擠出一句:“對不起。”
“我……不知道。”
“我以為……我還在……”
溫爾沒讓他說完,抱住了他。
她的頭貼在他胸口,胳膊繞過他背後,貼得很緊。
“好啦。”她輕聲說,“我有點困了。”
謝丞禮卻搖頭。
“抱歉,還把你……”
他說不下去了。
溫爾伸手,摸了摸他後頸,然後湊過去親了親他鬓角。
“我不怕。”
謝丞禮閉上眼,眼眶輕輕動了一下。
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力氣微弱,也像在試圖留住她的溫度。
過了很久。
他低聲開口:“爾爾,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聲音極低,像是溺水之人掙紮吐出的最後一泡氣。
溫爾搖頭,鼻尖蹭着他肩膀。
“謝丞禮,我愛你。”
她一字一句地說。
他沒有回應。
啊,省略。
兩人沉默着,靠在一起,直到彼此的呼吸慢慢歸于平穩,疲憊包裹住一切,夜晚終于把他們一同蓋住。
床頭燈沒開,室内是一種極淺的黃,像日落後最後一層溫光。
謝丞禮還沒有從剛才的反應中回過神。
他保持着半跪坐的姿勢,身體靠在床頭的軟靠裡,雙臂無力地撐着,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虛脫。溫爾沒動,隻讓自己的額頭貼着他的下巴,順着他胸口的起伏緩慢呼吸。
他的皮膚是溫熱的,心跳卻有些亂,不像剛才那樣穩。
她聽見他呼吸的聲音很淺,斷續而低。像一個人勉強維持鎮定,又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收拾殘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嗓音微啞,又一次道歉:“……對不起。”
溫爾沒有回答,隻輕輕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避開了她的目光。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心血來潮的莽撞好像傷害到了謝丞禮。
他像是還停留在一個“以為”的階段,以為自己仍在控制着身體某些功能,以為那個短暫的結合還沒結束;直到剛才那股不屬于他們兩人氣息的氣味浮上來,他才僵硬地停住動作,像是被某種不可控的羞恥感擊中,忽然陷入沉默。
他擡手,輕輕把自己從她身上移開,動作極輕,卻也透着一種小心翼翼。
“讓我來。”
他說這話時,眼神落在自己腹部以下,語氣近乎自言自語。
他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隻是失敗,更是失控。
完全性脊髓損傷者。
下胸段以下的自主排洩本就不能完全由意志控制。很多時候,他都需要提前應對,不計代價的預設保險,以紙尿褲,護理墊和清潔包組成的保險。
但此刻。
他卻在她面前,最私密,最脆弱的瞬間,一點一點解構了自己所有的自尊防線。
他不想讓她碰。
那不是身體的問題。
是意識,殘留的男性意識,在生理功能早已被切斷的身體上,努力維系着最後一點尊嚴。
溫爾沒有阻止他,她甚至主動往旁邊挪了幾厘米,給他留下足夠清理的空間。
謝丞禮一隻手撐在床邊,用雙臂的力量微微擡起臀部,一點點把滑落的睡褲往下拉。動作極慢,幾乎每一個細節都透着克制和壓抑。他的指尖碰到那層護理用的紙質材質時,有一瞬明顯的頓住。
魔術貼。
她聽見了那種熟悉的撕開聲。像包裹撕裂,又像某種宣判。
謝丞禮沒有擡頭,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溫爾。面對這個自己心愛的人。
他的眼神始終低着,像是不想讓自己裡看到這一切,甚至連照顧自己都帶着某種機械化的疏離。他先擦了自己下腹,動作一貫幹淨利落,沒有太多遲疑,然後将溫爾扔在一邊的紙尿褲重新穿上。
早就習慣了。
隻是這一次,他的手指在清理到自己腿側那一段皮膚時,頓了頓。
然後緩慢擡起頭,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溫爾正看着他。
沒有退,沒有避。
她甚至輕輕伸出手,遞了張抽紙過去,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表情。
謝丞禮接過,聲音極輕:“……剛才弄到你了。”
溫爾輕聲“嗯”了一聲,聲音裡沒有情緒波動。
謝丞禮像是沒聽見那一聲“嗯”,又低頭擦拭着自己,宛如一個手法極熟練的護理者,卻在最後一步,把紙巾按在她腿側時,忽然停住了。
他像是在努力克服某種不可言說的羞恥,又或者,是情緒積壓到某個點,實在撐不下去了。
“對不起。”
他再一次說,聲音有些發抖。
溫爾坐得很穩,腿側被紙巾擦拭時,甚至沒有躲。
她隻是靜靜看着他,直到看到了謝丞禮的睫毛濕潤,才低聲開口:
“我很幸福。”
謝丞禮怔住。
溫爾語氣平靜:“所以不要再出現了,第五次道歉。”
謝丞禮低頭,嗓音像被水泡過:“我……”
溫爾輕輕握住他手腕:“你有感覺到我嗎?”
謝丞禮擡頭。
溫爾輕聲:“我不是問你身體。我是問你,剛才的我。”
“你有沒有感到我在?”
謝丞禮眼神有些酸,他閉了一下眼,過了幾秒,才點了點頭。
“我一直在。”
溫爾靠過來,輕輕地抱住他。
“那樣夠了。”
“其他的……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