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秋睜大眼睛,“裴厭夏!你知不知羞?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張嘴閉嘴就是上床下床的,你以後鐵定嫁不出去!”
裴敬雪恍若未聞,“你今晚再約他去栖雲閣見面,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你又見色忘義!我是一定要見到楚越哥哥的!”
祠堂内彌漫着淡淡香火味,長長的白布遮蓋住屋内其他顔色,裴敬秋沒接妹妹的話,沉默地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還在眼前晃了晃。
而後扇了自己一巴掌。
裴敬雪吓了一跳,嘴唇動動,“哥,我、我又沒說别的……你不至于吧。”
“厭夏,萬一、萬一這就是場夢呢?萬一我們過幾天又回到三年後了呢?那現在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所有重生的人,很有可能會再次離開,他們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徒勞。
裴敬雪蹲在她哥面前,撐着下巴,歪着頭思考,“哥,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今早是在太後娘娘宮中醒來的,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在做夢。”
“爹死了,楚越哥哥……也馬上要死了,朝堂還是那個令人惡心的朝堂,但是,”
她突然正了神色,“哥,縱使這一世如晨露易逝,終究會塵歸塵、土歸土,哪怕每一步都是投石問路,結果不知,我也要在這已定的結局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況且,楚越哥哥現在活着呢,哪怕終有一天,我們都回到了過去的生活,現在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把想說的話都告訴他,把能見到的每一面,都當成最後一次。”
“當年,楚越哥哥死的很突然,你沒有遺憾嗎?哥,現在就是彌補遺憾的時候。”
裴敬秋擡眼,看向面前這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露出釋然的笑意,“厭夏,你若是個男子,定不輸朝中那些人。”
裴敬雪也笑起來,伸手拽住她哥,“好了哥,快起來,你以後就是侯爺了,得注意身份。”
“我若是個男子,定把你當姑娘家好好養大!給你備一份豐厚嫁妝,風風光光地嫁給将離!”
“啧,還敢打趣你哥!”裴敬秋作勢要打她。
裴敬雪一邊躲一邊鬧,“好了好了,哥,你快給将離……”
話未說完,祠堂外有人敲門,是裴永,“公子?小姐?六皇子府上派人送東西來了。”是一張微微卷了的紙,上面拓着印。
兄妹倆一對視,說曹操曹操到。
裴敬秋擰眉看着紙上蒼勁有力的筆迹,神色古怪。
末了擡頭看向妹妹,“将離約我晚上栖雲閣一見。”
裴敬雪驚喜,“這不是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嘛,帶上我,哥!免得你又被他蠱惑。”她一般會以十二萬分的警惕性對上将離,絕不像裴敬秋一樣。
——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今天在化雪,空氣冷的刺骨,而太子太傅府上卻宛如春日,張正明已在房間内坐了小半個時辰。
他肚子大,坐一會兒就要伸直背,長長地喘一口氣,而後再窩下去。
小厮換了三回茶。
明明是太子太傅喚他來的,可直到現在都沒露面。張正明無聊地打瞌睡,手指在茶蓋上繞着圈兒,腦子裡盤算着楚越被救、皇帝休沐、太子太傅殺人幾件事。
直覺告訴他,楚越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可他怎麼看,楚越就是個連中三元榜首的讀書人,一無背景,二不結黨,還是太子的謀士,要他的命幹什麼呢?
更何況,今日斬首之前,一切都是風平浪靜啊!
現下看來,他總覺得、覺得,太子太傅在忌憚楚越。
對,忌憚。
張正明睜開眼,為什麼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厮拉開帷帳,太子太傅張盎走出來。
張盎年輕時不得志,伏案苦讀數十年,四十歲才中舉人,五十二歲中會元,殿試那年,他已近六十。
進京前,老母親隻剩一口氣,身邊伺候的人雖多,但最親的兒子卻無法陪着。
他必須要走,這是他此生入仕的唯一機會。
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娘,張盎終究狠心離開。
他走了這幾十年終見天顔,想到家中老母,淚灑朝堂,殿試中肝膽寸斷地寫出《化孝賦》,一口血噴在殿前。
感動了同為孝子的李遼。
同年入國子監任國子博士,次年升祭酒,三年後,太子成年,為太子太傅。
張盎滿腹才華,天性膽小,唯唯諾諾,遠不如太子李卿野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