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已經是一戶人家一年的口糧,奇思說完心裡還有些肉疼,這能給檀香買不少麥芽糖。
那誰知那祝甯推開了奇思遞過來的錢袋子,兩步并作一步地跑到了馬車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小女子不要這些銀子,小女子隻想在大人身邊伺候,哪怕是做牛做馬也願意,隻為報答大人的恩情。”祝甯聲淚俱下,一雙柳葉眉下的含情目,脈脈地望向車内。
祝甯透過車簾,能看到裴霁身姿挺拔,并非凡品,但隻是他不曾往車窗外看一眼。
“大人……”祝甯向前膝行兩步,扶着車轅苦苦哀求苦苦哀求。
她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女兒,體會過榮華富貴的生活,隻是後來家财都被親爹敗光,甚至要将她賣了抵債,她這才孤身跑出來。然而最後卻淪落到這種地步——險些被□□。但誰又敢說不跑出來的結果會比之前好呢?
她不甘心,她本是那枝頭雀,憑什麼要為了父輩的錯誤買單。裴霁給的這點錢根本不夠,她要重新回到那富庶的生活,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祝甯懂得男人的心理,隻要他心有不忍,那便是祝甯最好的武器。
就在祝甯心裡盤算着如何才能跟在裴霁身邊伺候,馬車開始向前駛去,還險些夾到祝甯的手。
“大人!大人……”祝甯想擡手拉住裴霁的馬車,卻隻抓住了空氣。這種人奇思在京城見多了,做着飛升枝頭當鳳凰的美夢,想要一飛沖天。
奇思把錢袋子扔在地上,闆着臉說:“這錢你拿着,不要再跟着我們家主。”他沒好氣地想:浪費自己的好心。
祝甯忍下内心的屈辱感,将面前的錢袋子撿起,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面的浮灰,再擡臉時已是另一副表情,“小女子隻是想報答大人的恩情。”
奇思白了她一眼,要說恩情,你可是我救的!日後回京,我定要和檀香好好說說這路上的“牛鬼蛇神”。
不與她浪費口舌,奇思快步跟上大部隊,直至出了城才不見祝甯的身影。
奇思跟在裴霁的身後回到客棧,嘴裡還念念有詞,“下次我再也不随便救人了,惹一身腥。”原本他想着曾經家主救下他,助他成,自己将來也想成為家主一樣的人,但救了的卻這樣的人。
裴霁嘴角擡起,這還是他離開京都後第一次臉上帶着笑意,有時候他會覺得奇思還是個少年心性的人,和他兄長不一樣。
“救與不救,本是一念之差。既然做了,那就無悔。”落子無悔,既然已經選擇做了,那就笃定會有一個滿意結局,他不後悔挑破他與宴苓的關系。
——
宴苓眸色暗淡,望着妙手堂的門檻出神,之前裴霁在京都的時候也沒有覺得日子如此漫長,明明是自己不見他,怎麼心裡還生出幾分委屈。
何添用手在宴苓眼前揮了揮,而宴苓眼球連動都沒動,像是失了魂一樣。“師姐?宴姑娘?宴苓……”
“嗯?”宴苓撐在下巴的手換了個方向,“幹什麼呢?沒大沒小。”她有氣無力的應了句。
宴苓說是來幫忙,可是總會出錯,還時不時發愣。一連兩天後,宴明賢終于忍無可忍讓她回家待着,可這時宴苓卻不樂意。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裡,隻會胡思亂想,不如在妙手堂幫忙,讓自己動起來。
“那劉夫人怎麼還沒有約你出去郊遊?”何添旁敲側擊,試圖在宴苓臉上看到答案。
宴苓皺了皺眉,語氣中帶着點疑惑:“怎麼,你想去?”這郊遊關何添什麼事?
何添像是突然會看人臉色般,扭扭捏捏道:“我每日都要來妙手堂,想……”
剩下的不必多說,宴苓斜嘴一笑,都懂、都懂!醫院規培的牛馬一周都能放兩天,每每她走出醫院,陽光照在身上時,她都有種重生的感覺。
而何添來妙手堂之後,“老闆”上班他上班,“老闆”放假他上班,比耕地的牛都不是這麼用的還牛。
宴苓“啪啪”兩聲拍在自己的胸口,指了指何添,“我懂,你不用說了。”秉持着醫學生互助原則,那天我無論如何都會帶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何添頭上飛過六個點,她懂什麼?怎麼突然燃起來了?
咚咚——客棧天字号房房門被敲了敲,“大人,今日下午的那個姑娘在門外候着,說什麼都不肯走。”
按理說這種小事不應該來打擾裴霁,但祝甯是個女子,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總不能讓她睡大街上吧。
裴霁打開房門,睨了手下一眼,臉上添了幾分不悅。那人将頭低下,不敢對上裴霁的視線,雙手抱拳,“屬下這就去領罰。”
祝甯斜靠在門邊,雙手環抱住自己,入夜後的郊區多了幾分涼意。她從城内一路步行至城郊客棧,滴水未進,撐到現在已是極限。祝甯整個人都在顫抖,牙關緊閉。
祝甯回頭看了看天字号房的燭火,好像有點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