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這塊地肯定不是給遲常行的。
挖機開始工作,他們也收拾完東西準備去村委會。
江夜闌感覺身體像不屬于自己一般,不受大腦控制,腳底像被灌了鉛,疼得他想就地躺下。
但他還不能躺下。
他強撐着把工作做完後,快步往住處趕。
這幾天遲晝煜兩地跑,早上出門後,一般得要晚上十點以後才回來。
他想給遲晝煜打電話,但這個點,他應該還在上班,他想當面問他。
雖然他認為自己有勇氣接受。
他抱着膝蓋坐在床上等。雙腳漸漸冰涼,他卻如同感覺不到一般。
快十二點多的時候,門口終于傳來一陣腳步。
遲晝煜有鑰匙,輕輕推門進來便看見坐在床上發呆的江夜闌。
他走到床邊,江夜闌這才擡頭,不知道是不是長時間不說話的原因,他聲音啞的厲害,“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遲晝煜脫掉外套,脫掉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過去抱住他,柔聲問:“你指什麼?”
這樣說,無異是在說自己瞞着他的事情不止一件。
但現在江夜闌隻想知道這一件。
他輕輕推開他,直視他,“墓地。”
遲晝煜再次抱住他,吻了吻他的發絲,“我想,如果你過得好,我不會來打擾你。對不起,我做不到,我有私心。”
“……可我過得并不好。我看到你的名字,你買了那塊墓地……”
“嗯,給我自己買的,”他揉着懷裡的人頭發,“我沒有生病,我很好。”
見江夜闌現在這反應,他不敢想要是他們沒有在商業會見面,要是他在早些知道那塊地是他買的,他會怎麼樣。
“我在黔城買墓地,這是離你家最近的一個縣,交通不好,我想着你永遠都不會來這裡。我一個人,我提前給了喪葬錢,要是我死了,就把我葬在這裡。保佑你,幸福、安康、快樂。”
楸樹壽命很長,會不停生長,我愛你,永無休眠期。
江夜闌想抽他嘴巴,想打他的手最終變成緊緊回抱,“……神經病。”
“嗯。”
臨近一月的時候,挖機已經把整條路挖完了,來年開春就能正式開始澆灌水泥,鋪路。
回去的前一天,村長擺席,請所有人吃飯。從開始到結束一直在道謝。
來年,要是不發生突發狀況,他們應該不會在來了,雖然這不是江夜闌參與的第一條道路設計,但無論是第一條,還是最後一條,對他來說都一樣,都是他熱愛的事情。
這麼些年,他從來都沒有喝醉過,但這次身邊有遲晝煜,喝醉了也沒關系。
遲晝煜背着他往住處走。
江夜闌搖晃着雙腿,側頭用手指戳了戳遲晝煜臉,“說,今晚這頓飯,是不是你出的錢?”
在農村,蔬菜都是自己種,但今晚的餐桌上那些食材一看就知道是買的,且不便宜。
“你怎麼知道?”
他腦子有些混亂,說話也像舌頭被打了結,“我偷偷告訴你,我跟村長是一夥的,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例如……”
“修這條路,你出了百分之九十的資金。最開始你是匿名捐了五十萬,後來又實名捐了一百五十萬,村長他們對賬的時候知道這兩筆錢都來自你。”
江夜闌親了親他的側臉,“想悄悄幹好事不留名,男朋友,你怎麼這麼好,可愛死了。”
“我記得求婚的時候,某人已經答應過的。”
“是是是,老公老公,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江夜闌已經有些不省人事,開始說胡話了,就算唱跑調,他也自認為良好,覺得自己超級棒,覺得這是他這二十多來唱得最好的一次。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身邊還有愛人,他覺得很幸福。
遲晝煜揚起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說實話,江夜闌現在這樣誇他,他着實是有些心虛。
這裡是離江夜闌家鄉最近的縣,他在這裡買了墓地。這裡交通不好,他捐了錢,後面知道負責這條公益道路修建的負責人是江夜闌,他才實名捐了一百五十萬。甚至商業會,都是他安排的。
明明這一切都很拙劣,都有迹可循,但他愛人似乎是這幾年念書念成呆子了,提到修路,腦子裡就隻有如何将其做到最好,又或許是因為太信任他。
街道上的路燈劃破黑暗,泛黃的燈光撒在兩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兩人先回了一趟遲晝煜住的地方。
江夜闌瞥了一眼自己住的小區,又瞥了一眼駕駛座的人。電梯在六樓停下,他心裡的懷疑愈發深重。
雖然市裡的小區就這幾個,但剛好就在隔壁小區,剛好都在六樓,哪有這麼碰巧的事情?
屋裡的陳設家具都很齊全,想來他在這住了有一段時間了。
江夜闌躺在沙發上,“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前兩年。”遲晝煜倒了一杯溫水給他。
江夜闌在這邊住了三年,這麼說來,就比他晚一年。
“喵~”
一聲貓叫打破他的思緒。
循聲看去,隻見一隻黑貓從房間裡鑽出來,坐在門口舔爪子。
江夜闌走過去蹲在小貓面前,那小貓也不怕生,蹭着他的腿。
他揉着小貓的腦袋,“你好呀,”他扭頭看倚靠在冰箱門上的遲晝煜,“是以前我們撿的那隻?”
遲晝煜颔首,“嗯。”
“你好呀明天,我是你爹。”
“噗嗤,”遲晝煜笑出聲,“是長得很像,親爹。”
明天似乎聽懂了他說話,轉了兩個圈後又屋子裡鑽。
原本隻開着一條縫的門被明天打開,江夜闌把明天抱起,一擡頭便看見架子上擺滿了相框。
他雞皮疙瘩掉一地,頭皮發麻,一眼看過去,全是他自己。
目光停在一張畢業照上,照片裡是一個捧着鮮花穿着黑紅色學士服的青年。
遲晝煜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的身後,環抱住他。
江夜闌聲線都在發抖,滿心的話卻不知道該從哪句說起,“遲晝煜,你有點變.态了。”
“誰說不是呢。”
“偷拍,可不是件好事。”
“下次光明正大地拍,”他摸了摸明天的腦袋,“或許可以把條條接來拍全家福。”
“我把條條送我媽哪去了,”他抱着小貓走進去,近距離看那些照片,一手順着它的毛,“明天,帶你回家。”
“好啊,每年都會跟你回家。”
江夜闌挑了挑眉,真好,兩個明天他都能帶回家。
晝夜永遠屬于逝去的昨天,美好的今天,嶄新的明天。
昨天有你,今天有你,明天也是。
你就是我的明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