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大報告廳的穹頂玻璃濾下稀薄的陽光，在林硯之的講義上投出菱形光斑。她扶了扶金絲眼鏡，指尖劃過激光筆的紅色光點，停在大屏幕的房樹人案例分析圖上。

"所以，繪畫中反複塗抹的樹根，"她轉身面向座無虛席的禮堂，琥珀色瞳孔掃過前排坐着的心理系主任，"暴露的不是焦慮，而是對原生家庭既想逃離又渴望修複的矛盾。"

後排突然站起個穿連帽衛衣的男生："林博士，如果用這套理論分析《心跳配對》裡許星野的畫作......"

笑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林硯之的手指在講台輕叩兩下，腕間的珍珠母貝手鍊撞出清響："不好意思，保密協議不允許我就此内容做過多交流。這裡也提醒大家，心理服務中保密協議是一項非常重要且必須遵守的職業規範。不過，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現場分析幾位同學的作品。"

午餐安排在教職工餐廳。心理系張主任舀着西湖牛肉羹，瓷勺與碗沿相碰的脆響中開口說道："林博士啊，上次我們電話裡說的，下學期給我們本科生上一門課的事......"

"張主任，"林硯之的叉子停在凱撒沙拉上，"主要是我沒辦法保證每周都能在同一時間上課。所以，我恐怕不太适合接一門完整的課程。不過，如果有講座要求，或者實踐指導之類的短期任務，可以溝通。"

“好，我們是非常需要您這樣實踐能力強的專家的。感謝林博士對我們的支持。”

“您太客氣了，多與各位教授交流，于我也是成長。”

黑色奧迪A8L 停在銀杏道轉角。

許星野的銀鍊墜在鎖骨凹陷處晃蕩，指尖敲擊方向盤的動作與車載音響裡的鋼琴前奏完美合拍。林硯之拉開車門的瞬間，《月光》第三樂章的清冽琴音混着琥珀香撲面而來。

"林博士的小迷弟挺熱情！"他瞥了眼後視鏡裡仍在張望的衛衣男生，略帶醋意的說了一句。

"不如頂流歌手的站姐敬業。"她抽出紙巾擦拭鏡片，水汽卻來自他特意調高的空調溫度。

車載屏幕亮起「春色康養院」的導航标識，途經童年的老便利店時，兩人同時望向那個鏽蝕的招牌。

臨下車前，林硯之從包裡拿出許奶奶送給她的纏絲銀镯，戴在手腕上。

許星野看着镯子，“我聽奶奶說過，這是當年爺爺送給他的。沒想到，她直接給你了。也許奶奶在第一次見你時，就知道你會是她孫媳婦。”

許奶奶坐在琴房窗前，看到相攜而來的身影，她混濁的瞳孔倏然點亮，"你們來啦？"

林硯之快步走到許奶奶身邊，把一個藤編提籃禮盒輕輕放在老人膝頭：“奶奶，這是我和小野一起挑的。”她掀開蓋子，露出裡面棗紅色的羊絨披肩，邊緣綴着許奶奶最愛的銀杏葉刺繡。

“哎喲，這料子軟乎！”許奶奶枯瘦的手指摩挲披肩内襯。

林硯之按下側邊鈕扣，披肩徐徐升溫，“這個披肩可以調節溫度。”

許星野半倚鋼琴，指尖無意識撥弄項鍊上的吉他撥片：“血壓儀我教護士長聯網了，您偷吃糖果的事兒可瞞不過我。”他晃了晃手機APP界面，屏幕上跳動着奶奶的心率曲線。

林硯之又掏出一個圓盤形儀器，将許奶奶的手腕輕放在監測儀上：“血氧98%，狀态挺好。”她旋開藥盒第七格，立體拼圖“咔嗒”彈出老便利店的微縮模型，銀杏葉光影倏然鋪滿天花闆。

許奶奶混濁的瞳孔映着光斑，指尖反複描摹藥盒上孫子手寫的“奶奶安康”，褶皺的嘴角揚起，“這字比他小學時狗爬樣強多啦。”

林硯之輕笑，“奶奶，小野現在很棒的。是萬人迷的歌手。”

“什麼萬人迷，那些都是瞎起哄的，”許奶奶拍拍林硯之的手，“隻要他身邊有真心愛他的人，能一直陪着他，就好了。小野這些年也不容易。”

許星野沒有說話，他看見林硯之腕間的纏絲銀镯滑到肘間，與她送的智能監測儀疊在一起，古老銀光與現代電子屏相撞，像極了他不敢言說的貪心——既要她理性妥帖的溫柔，又渴求她破例沉淪的瞬間。

“小野呀，”許奶奶抓過許星野的左手，和林硯之的手交疊放在一起，“奶奶想看到你們倆結婚，最好再生個孩子，讓奶奶抱曾孫。”

"奶奶，"林硯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陰影，“我們暫時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許星野擦拭鋼琴鍵的右手指節驟然收緊，消毒濕巾在中央C鍵擦出刺耳的單音。他透過鋼琴漆面的反光，看見林硯之正用學術彙報般的冷靜語氣解釋："現階段我們都處于事業上升期，還不适合......"

"你說的是你自己還是我？"他忽然截斷話頭，變奏的《緻愛麗絲》從指尖流瀉而出。

林硯之迎上鋼琴漆面裡許星野的倒影，聲音像實驗室裡解剖情緒的柳葉刀：“根據《社會心理學》最新研究，婚姻決策中個體目标與關系承諾的沖突率在事業高峰期可達67.3%，而生育對女性學術産出的邊際效應……”

“林硯之。”許星野忽然重重按下降B鍵，琴弦震顫的餘韻吞沒了她的數據模型。他轉身時腰間銀鍊掃過琴凳，在寂靜中蕩出清響，“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論文。”

此刻琴房飄進康養院食堂的炖湯香氣，她忽然轉移話題：“奶奶，該吃藥了吧？”

藥盒恰在此時報時：“下午三點半，該吃護心膠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