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鎖,指尖在通訊錄上滑動,最終停留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
第一個電話,打給蘇小滿。
電話接通前的幾秒忙音,在寂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漫長。林硯之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許星野沉睡的臉上,他幹燥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她的心也跟着輕輕一揪。
“嘟——”聲停止,聽筒裡立刻爆發出蘇小滿帶着哭腔的尖叫,那聲音穿透電波,帶着一種幾乎要炸裂的擔憂和緊繃後驟然釋放的激動:“啊——硯硯!是你嗎?真的是你!你總算聯系我了!可把我吓壞了,這兩天娛樂新聞推送的消息……鋪天蓋地都是許星野搶救咳血,還有夏檸……我又不敢打給你,怕你……”蘇小滿的聲音哽住了,帶着明顯的後怕和強忍的抽泣,“彥鵬一直說沒事沒事,讓我别添亂,但我……我害怕你會撐不住,會崩潰……”
好友那毫無掩飾的、帶着哭音的急切關懷,像一股暖流,瞬間穿透了林硯之周身冰冷的疲憊和醫院裡凝固的空氣。
她握着手機的指尖微微用力,指節泛白,喉頭湧起一陣酸澀的暖意。有這樣一個時刻将你放在心上、為你擔驚受怕的摯友,是這兵荒馬亂的世界裡,最珍貴的錨點。
她閉了閉眼,壓下眼底再次泛起的微熱,再開口時,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努力維持着平穩的語調:“小滿,别怕,我沒事。”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病床上的人和自己略顯狼狽的衣着,“我現在……在醫院,出入不方便。你抽空去一趟我那裡,”她語速稍快,條理清晰地交代着,仿佛用這些具體的事務能暫時驅散心頭的沉重,“幫我拿幾套換洗衣服,要舒适些的。還有,把我書房書桌上的電腦,和我掉在玄關的眼鏡拿來。這邊……我得在醫院處理些工作。”
“好!好!你放心!”蘇小滿立刻應道,聲音裡的哭腔被一種“終于能幫上忙”的急切取代,甚至能想象她在電話那頭用力點頭的樣子,“我收拾一下,一會兒就去!保證完成任務!硯硯,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聽到沒?”最後一句,又帶上了濃濃的鼻音和擔憂。
“嗯,我知道。謝謝你,小滿。”林硯之低聲回應,那聲“謝謝”裡包含着太多難以言說的情緒。
挂了電話,她握着手機,指尖殘留着一點微弱的暖意,病房的冷寂似乎被驅散了些許。
第二個電話,打給了王佳佳。
撥通後幾乎隻響了一聲就被迅速接起,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哭腔和慌亂,是王佳佳一貫的感性風格,此刻更是被擔憂放大到了極緻:“老闆!”她的聲音帶着顫抖的哭音,“老闆……你……你吓死我了!新聞裡說許老師咳血搶救……他……他沒事吧?你……你也沒事吧?你在哪兒?我……我……”她似乎想說什麼,又被洶湧的情緒堵住,隻剩下壓抑的抽泣聲。
王佳佳這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哭泣,讓林硯之心頭又是一軟,同時也感到一絲無奈。她連忙放柔了聲音,帶着安撫的意味:“思雅,别哭。都沒事,我就在他身邊。他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她刻意強調了“穩定”二字,試圖傳遞給對方一些确定性,“放心,我也沒事。”
聽到她的聲音和保證,王佳佳的抽泣聲似乎小了些,但鼻音依然濃重:“那就好……老闆,那就好……”
林硯之輕輕呼出一口氣,“思雅,聽我說,”她的語氣恢複了些許慣常的條理,“我這陣子暫時去不了工作室。非緊急工作暫時都推掉。不過,”她加重了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笃定,“智科集團的項目,需要正常進行,你帶着實習生下去操作就行。工作室那邊,你多盯着點。有任何拿不準的、或者重要的問題,随時電話和我交流,明白嗎?”
“好!好的老闆!”王佳佳立刻應道,聲音裡透出一種被委以重任的認真,“老闆放心!我一定盯好!有問題第一時間向你彙報!你……你也要多休息,别太累了!”
“嗯,我知道。還有一件事,今天你去一趟康養院吧,看看許奶奶。我怕她會看到熱搜。就說,就說我倆現在有封閉工作,回不去。比如拍戲,你可以看着編。”
“好的,明白。我一會就過去。”
“辛苦你了,思雅。”林硯之說完,結束了通話。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病房重新被儀器低沉的嗡鳴和許星野平穩的呼吸聲占據。
她将手機放在腿上,身體微微後靠,閉上眼睛。連續的通話耗盡了最後一點強撐的精力,深深的疲憊感如同實質般包裹上來。
處理完這兩通電話,仿佛暫時堵住了生活中可能出現的缺口,讓她緊繃的神經得以稍稍松懈。
她側過頭,視線落在許星野沉睡的側臉上,那緊蹙的眉頭似乎在她無聲的注視下,也悄然舒展了一絲。
林硯之成了病房裡最固執的守衛者。
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處理郵件和方案的間隙,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病床上的人。
她學着配合護士記錄他的體溫、脈搏、出入量,動作從生疏到熟練。
當許星野因胸腔積液導緻的憋悶而痛苦皺眉時,她會第一時間放下手頭的事,扶他坐起,輕拍他的背,或者隻是默默握住他的手,傳遞無聲的力量。
許星野的病情在緩慢地好轉,高燒終于退去,但炎症并未完全消散。胸腔積液的陰影依舊頑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牽拉感和悶痛。
住院的第三天下午,主治醫生帶着影像結果進來,神色嚴肅。
“許先生,”醫生指着CT片上那片明顯的陰影,“積液量比預期吸收慢,壓迫了部分肺組織,導緻您呼吸困難和持續的低熱。為了緩解症狀,促進恢複,我們建議進行胸腔穿刺引流術。”他詳細解釋了流程:局部麻醉,在B超引導下将一根細管插入胸腔,引出積液。
許星野靠在床頭,臉色因持續的憋悶而泛着不健康的潮紅,聞言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林硯之。
林硯之的心瞬間揪緊,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迎上醫生的目光:“風險?需要多久?”
“風險可控,主要是局部出血、感染和氣胸的可能,我們會嚴格無菌操作,全程監護。操作順利的話,半小時左右。”醫生回答得專業而沉穩。
“好。”林硯之的聲音異常平穩,隻有緊握在身側、指節泛白的手洩露了一絲緊張,“我們配合。麻煩您了。”
操作室就在同一層。許星野被推過去時,林硯之一直握着他的手送到門口。冰冷的門在她面前關上,隔絕了視線。
那半個小時,是她生命中最漫長的煎熬。她背靠着冰冷的牆壁,聽着門内隐約傳來的儀器聲和醫生簡短的指令,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當門再次打開,許星野被推出來時,他臉色蒼白,眉宇間帶着手術後的疲憊,但看到門口守着的林硯之,還是努力扯出一個安撫的、虛弱的微笑。他的胸側多了一個連接着引流袋的管子,淡黃色的液體正緩慢地流入袋中。
林硯之快步上前,握住他冰涼的手,懸着的心終于落回實處,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疼嗎?”
許星野搖搖頭,聲音低啞:“還好。”他反手更緊地握住她,汲取着她指尖傳來的、令人安心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