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窕止的神情終于出現了一時錯愕。
然而很快他輕松地拱手做禮,淺淺微笑。
靜影立刻答上:“貴處公子真是和以前一樣愛開玩笑,我家公子日後定當贈禮一份,親自上門感謝。”
帷帳外,旁邊的守衛小心詢問:“主子,這……”
帳内人的身形一定,可以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已經落在守衛身上。
守衛身上發了冷汗,若不是心志堅定此刻怕已經跪在地上了。
好像已經過了許久,那人終于收了視線,他一個眼神,左右的侍從就立即将窗子關上了。
祁忱頭向後仰,慵懶地卧在座椅上,話裡都是散漫:“你們沒聽他說嗎,他讓我不要打自己的臉呢。”
身旁人一下子全都跪下了。
奚窕止這話聽起來又慫又順從,實則總結一下就是:您說的都對,但我不承認,我不承認還要給你送禮說好話,伸手不打笑臉人,反正您和“以前一樣”,我在外面可是你的人。
樓下的知情人也都回過味了,祁忱讓奚窕止難堪可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已經有人犯憷臉色白了下來。
不論怎樣,哪怕這是事實,這奚窕止的膽子也太大了!太子對她本就不熱不冷的,要不然公孫愉也不敢欺負他,這不是自己往鍘刀上撞嗎。
可樓上關上的窗子在某種程度上好像印證了另一種可能,這太子和奚窕止的關系似乎并不像傳聞中那樣相容不下。
“不必了,這種話術奚窕止和他那小仆從練了一籮筐,挑挑揀揀總有能用上的。”,他把手邊的扇面打開,自顧自地說,“有那個功夫,不如給孤查一查那個公孫愉。”
守衛後來才明白他口中的“不必了”是指之前提議的“懲罰”,但此刻守衛想不了那麼多,立刻起身去做事了。
給太子做事,從來不要妄想得到太具體的吩咐,像這種查人的事情從生辰八字到最近吃了哪家的糕點都要查清楚,但這次祁忱卻破天荒地叫住了守衛。
他的口吻還是悠悠的,仿佛這個吩咐隻是閑來無事的消遣:“别的就算了,隻一點,今日宴會的消息公孫愉是從哪裡知道的。”
“是。”
兩名守衛離去,屋内的呼吸又少了一分。爐内的香燃得差不多了,但此刻太子不發話,誰也不敢上前。
盡管樓上沉寂,樓下人的心依舊懸着,直到另一個仆從裝扮的人下來回應了奚窕止,大家才敢喘氣,這場鬧劇也就此收尾,當然宴會後期人們紛紛找借口離開,到了後面也就不了了之了。
奚窕止倒是不慌,随便跟了一隊人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
他的馬車比府邸暖和,一上車便放松下來,靠着就要眯起眼睛,然而馬車剛走過牆角就被人叫停了。
靜影擔心是那些浪蕩徒,皺眉想把人打發走,掀開車簾卻看到一張白淨俊秀的臉。
公子教過她,氣質出衆或“獨特”的人,不能當平常人對待,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覺。
于是她隻是簡單做禮,等待對方表明來意。
祝子言呆站在原地,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隻是在門口站了許久看到這位公子上了車便忍不住跟了過來。
他隻得作了揖,彎身頓住:“旁觀,非君子所為,剛才的事情我……”他不知覺間紅了臉,羞愧難當,“我……”
“祝家公子不必介懷,奚某勢薄,但您初次來京,遊山玩水、吃食飲子若有能幫得上的,您可盡管派人來奚府。”
“你怎知……”
祝子言沒再言語,擡頭間他看到奚窕止掀起了馬車簾帳的一角,對方神色溫潤,向他友好緻意,已經是要走的意思。
于是他拱手讓行。
待馬車消失在街角,祝子言才呼出一口氣。
剛才那神色如此溫和,一切表達都是友好的,他卻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威壓感。不過他也不必因剛才的事情擔心了。
他淺笑,心裡安定:看奚公子的樣子,定是全然不在意。
這樣的氣度,他來日必定要真正結交到。
*
精緻的雕花木門将殘雪留在門外。
奚窕止用手拂過水面,合适的水溫讓他感到愉悅。
外袍落在腳下。
他浸入水中,舒适地閉上了眼睛。
“公子,晚膳還未用過,您切不可睡着了。”隔着簾子,靜影的聲音傳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聲音提醒了他,他從浴桶中站了起來,從外面的影子看他是呆了一刻,若此刻有外人定會發現他與平時的不同之處。
不管是異常于性别的曲線還是他的狀态。
奚窕止垂眸看着流到大腿上的血液,一時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