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殺人犯,康老師被她殺了。她提醒自己。可她無法控制自己去想,如果當年我跟着她走了,是不是也可以過上這種生活,去上一個别人根本念不出名字的高深大學?
她一直想,一直抗拒自己想,直到車子緩緩開進H319城,強豪近在咫尺。
寇轉石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點。
天快亮了,她已經看見了強豪最靠近外牆的辦公樓。這個辦公樓有很多層,她最高去過第九層。
熟悉的馬路,熟悉的園區,熟悉的大樓,熟悉的……
寇轉石猛地挺直了身子。強豪的伸縮門上卡着什麼東西,一顆一顆的,排列的很均勻。
“停車!”她喊道,在車子還沒有完全停穩的時候就拉開車門下了車。她奔到伸縮的大門前,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孩子的頭顱,一顆一顆的,截斷面被處理過,還包了一層防水布,看上去幹淨利落。這些孩子看起來都不超過十二歲。
寇轉石連退幾步,膝蓋以下像是被冰凍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
她張着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奧西裡斯做的,為什麼?
伸縮門突然動了起來,那些頭顱一顆一顆地從縫隙裡掉了下來,順着門口的斜坡向下滾。
奧西裡斯的光頭出現在門後。她身邊站着眼圈紅紅的艾貝爾和馬科。還有一小隊職員列隊立在大門兩側。
“孩子,你回來了。哦,對,地上有點垃圾,等會叫人清理一下。”奧西裡斯說,笑着張開雙臂,“來,過來,到媽媽這裡來。”
寇轉石看見她的那張臉,強烈的反胃感在體内擊打着她。她想沖上去殺了光頭,她想把她的腦袋也割下來。她心中的怒火噼裡啪啦地燒,卻連一個指節都沒有按響。
她什麼都沒有,她在奧西裡斯的地盤,她殺不了她,也不能保證在做了這些之後自己還活着。她是個卑劣又自私的人,寇轉石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終于,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上的頭顱,強迫自己不要顫抖:“為什麼?”
奧西裡斯拍了一下手,像是剛想起來有這回事一樣:“哦!對,這些孩子。寶寶之前不是說,想讓媽媽把這些新收來的孩子放走嗎?我認真地考慮了。不行。”她的嘴巴在笑,眼神卻在威脅她,“反正已經收回來了,你不願意跟他們比賽,那就直接按之前的比賽結果來處理吧。反正……結局都是一樣的。”她聳聳肩,“還累不着你。”
寇轉石感覺自己半邊身子已經麻了:“哦。那我,先回去。”但她無法移動。
奧西裡斯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無論寇轉石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這些孩子的命都捏在奧西裡斯手裡。不定期地讓寇轉石和這些孩子比賽,無論誰赢,對奧西裡斯來說都沒有損失。
寇轉石赢,說明她的天賦一如既往,奧西裡斯會繼續養她;别的孩子赢,說明她的天賦比寇轉石更勝一籌,奧西裡斯就會「愛」那個孩子。
隻要是會死掉的,都隻是她眼裡的消耗品。
寇轉石可以理解奧西裡斯十年如一日的試探,但她始終想不明白一件事:為什麼?為什麼奧西裡斯這麼執着于有天賦的孩子?
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也許離奧西裡斯最近的艾貝爾知道答案,但她年事已高,跟現實相比,她更愛追憶過去,跟她聊一個小時,隻能聽見一句現在進行時。
但無論奧西裡斯有什麼内情,有什麼原因,寇轉石都沒有辦法原諒她。正如艾貝爾之前經常說的,奧西裡斯和她的父親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人,無論她承不承認,她都是一個偏激的暴君。
奧西裡斯見寇轉石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向她走來,臉色有些陰沉。她對馬科道:“她累了,你送她回去。”
“好的。”馬科答應着,快步走到寇轉石面前,小聲道:“走啊!”
寇轉石的眼神追着奧西裡斯逐漸消失在辦公樓裡的背影,愣愣地問:“走去哪?”
走去哪,她才能擺脫現在的生活?
“先回小樓。”馬科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塞進了車子的副監控位,自己坐上了監控位。
車子開進園區,停在奧西裡斯的小樓外。
寇轉石被馬科拽上了三樓,她自己的房間。房間門一關上,寇轉石就沖進了廁所,像九歲那年一樣嘔吐起來。她一邊吐一邊借機嚎叫,嗆了好幾口,咳得昏天黑地,嗓子裡全是血味。生理淚水糊了滿眼,她癱坐在地上。
她不是沒見過屍山血海的無辜幼兒,也不是沒有沾染過鮮血的純良市民,那些頭顱對她來說不算恐怖,她不想承受的是那種看不到盡頭的絕望,宛如在坡度九十的山上攀爬,向下向上都有可能是粉身碎骨。
九歲時,她以為自己可以讀書;十九歲,她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正常的大人,其間還有無數落空的期望。
她停止了嘔吐,漱幹淨嘴巴,從洗手間走出來,掠過在一旁一臉擔憂地看着她的馬科,走到床邊坐下。
奧西裡斯不會放過她的,不會放過那些孩子的,無論寇轉石表現的多好,幫她解決掉多少對手,擋過多少次偷襲,她都不會放過她的。孩子們的死亡不會停止,對寇轉石的折磨也不會停止。
寇轉石想讓這一切都停下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我想讓這一切都停下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