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新喪的第一次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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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三水,你怕什麼?”
滿橋把東西往面前的玩家身上一扔,自己惬意地往沙發上一坐。
漂亮的金色眸子掃過顧淼,滿橋發出冷笑。
顧三水……虧的這個玩家能說出這個名字來哄自己。
玩家假扮NPC來獲取更多通關信息……這種辦法滿橋不是沒有遇到過,相對而言,面前高大的管家已經算聰明的。
但新喪這個副本有隐藏路線,要不是自己提點,這家夥還是差點暴露。
顧淼:“滿老師,我沒有害怕。”
他手裡還抱着滿橋剛剛扔過來的旗袍,他的神情是挑不出錯的恭謹,但手卻下意識抓緊了旗袍。
旗袍是滿橋親手做的,在做成後被滿橋好好熨燙過,噴了香水,盡管如此,顧淼還是幻覺似的在香水之外聞到一點淡淡的屬于滿橋的香味。
滿橋:“你不害怕,你剛剛不敢和大姐說話。”
顧淼:“……”
是自己的失誤。
滿橋繼續開口:“你這樣子,我倒是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讓你繼續去給大姐送旗袍了。”
顧淼:“……”
他不應該小瞧低級副本,差點就在大姐面前暴露的一幹二淨。
顧淼:“我沒有在害怕,我隻是一下子腦子沒轉過來……”
指節,敲門似的敲了敲顧淼的額頭。
滿橋笑了。
“行了,别跟孩子似的。”
一縷紅發掉在顧淼臉上。
“害怕了就是害怕了,人都會害怕的。”
害怕了就是害怕了。
顧淼沒有聽過這句話。
這怎麼合理呢。
人怎麼能說害怕就害怕呢。
把你培養出來,耗費金錢,耗費時間,就是要你有用。
遇上不想做的就不做,遇到害怕的就得到安慰,哪有那麼好的事呢。
戰士們有扭曲的勇敢。
滿橋說的,那太奇怪了。
那太奇怪了。
“害怕了就是害怕了。”
副本通關失敗的時候,是顧淼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雨水最多的老宅,結束的時候好像天上在下火。
天上流不幹淨眼淚,地上燒不幹淨業果,人站在滾燙的地闆之上,皮和眼睛一起化開。
顧淼像瘋了一樣沖進滿橋的房間,心裡反複告誡:滿橋一定是副本通關的關鍵角色。
他不是私心。
他不是不想要滿橋也眼睛都被燒的掉出來。
他隻是要多找點線索。
顧淼到的時候,滿橋那已經化作焦炭小房間還有一張搖搖欲墜的桌子。
滿橋穿着絲綢的上下裝,頭發用筷子绾成低低的丸子。
他好像一點也不驚訝顧淼會來找他,審視着顧淼亂七八糟的衣裳,竟然笑起來。
“大火面前,哪有不害怕的。”
顧淼呆呆地站在房間中,窗外是越來越熱烈的火焰。
顧淼從滿橋的金色眼睛裡看到火,從鼻子裡聞到火,耳膜被燒的一震一震。
滿橋端上來一碗面。
“本來是給自己吃的,看你這時候還來找我,怪可憐的,吃飽了上路吧。”
滿橋做飯真的不好吃。
火光之中,顧淼像個固執的小孩。
“我沒有害怕,滿橋,我沒有害怕。”
那時的滿橋漫不經心,平靜地望着窗外熱烈的紅色。
滿橋:“嗯。”
顧淼:“我沒有害怕,我隻是覺得有點遺憾。”
沒有一次就通關這個遊戲,遺憾不知道再見面時你不會記得我。
也在想你會不會像這次一樣,在我不熟練時候救我一命。
顧淼不想被滿橋這樣敷衍,他脫口而出,聽起來有點像挑釁:“滿橋,你害怕嗎?”
那時候滿橋怎麼說呢,他似乎沒想到會有人問他這個問題,月亮一樣的眼睛閃過一瞬間迷茫。
很快滿橋又笑了,一點也沒有顧淼每次見他時候的鬼氣森森,滿橋像個平常的青年,像溺愛人的哥哥。
滿橋:“三水,你真是個小孩。”
面前的是将死的玩家。
背後的是融化的同事夥伴。
滿橋的頭發和火焰變成一個顔色,眼睛是一面忠誠的鏡子。
滿橋:“……跟卑荌和二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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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噼裡啪啦。
滿橋大概揣測過顧淼的身份和成長環境。
一個普通的玩家不可能有在一個副本失敗六次不死的辦法,滿橋也不相信系統會給玩家提供這樣的道具。
除非是顧淼自己有什麼特殊之處。
話又說回來,一個普通玩家怎麼才能摸到螺旋運行的邏輯,給自己想點辦法把自己打造成特别的人呢。
在滿橋看來,顧淼身上訓練的痕迹挺明顯的。
顧淼身上的人性實在不多。
他好像一個被精心教導起來的機器,用心地揣摩恐怖遊戲中的規則,一點也沒想過自己可能也是要死在恐怖遊戲裡的。
顧淼以前說他不會害怕。
滿橋說快去死吧,哪有人不會害怕。
隻是把害怕包裝成别的,自己哄着自己,誕生一種不敢細細分析的勇敢。
但滿橋也沒想過顧淼會有承認害怕的時候。
倒不是滿橋覺得顧淼是什麼死心眼的人,而是對于顧淼這種人,承認自己的恐懼,某種意義上就是否認了自己過去的信念。
看着顧淼被淚水浸潤的顔色更漂亮的眼睛,滿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淚掉進滿橋的手心,顧淼沒有表情,擦幹這點眼淚,任何人都看不出這家夥在哭。
顧淼:“不要問我這種問題。”
滿橋:“……什麼?”
顧淼:“不要問我這種問題,我會害怕。”
可是自己沒有問什麼。
他隻是問顧淼現在是自己死了的第幾天。
而且這分明是一個提示的問話,是給顧淼的提示。
怎麼現在連這個問題都不許問呢。
顧淼不語,隻是默默再掉幾滴眼淚。